如果说北方的春天还带有些许寒冷之意的话,那南京的春天一定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际。
权贵富人家野外踏青,百姓脸上洋溢着春来时的笑意。
唯有佟致用,只觉得心拔凉拔凉的。
仅前天昨天两天时间,他带来的白银就已经被兑换出去了三分之一,这使得他两个夜晚都不曾睡好,做梦都能看见因为白银兑换完,而不曾进行兑换的百姓们,生吞活剥了他的景象。
因为按照原计划,他带来的一百多万两白银,至少也能支撑两三个月,甚至大半年!
这个结果别说出乎自己的意料,恐怕就算是户部尚书王国光亲自过来,也会瞠目结舌!
更别说现在的佟致用就像是处在弓弦上的箭矢,已经身不由己,不得不发了!
要是一旦停止白银兑换宝钞,恐怕引发的山崩海啸简直难以估量,而前两天兑换的白银只怕也会白白进入了某些人的口袋之中。
就好比便宜别人占完了,结果这口黑锅自己给背了那样凄惨。
“潘千户那里怎么说?有结果了吗?”
佟致用看着身前那些十分精细的糕点早餐,没有一丝食欲,怏怏的问道。
和他一起来到南京的户部下属们也睡不安生,他眼眸之中全是血丝,看着让人害怕。
听见佟致用发问,一名主事连忙说道:“佟大人,潘千户昨天带着锦衣卫的密探在城中搜查了一天一夜,大部分前来兑换的百姓竟然查无此人,甚至有些身份已经确认的百姓,竟然在前一天就离开了南京,蹊跷至极。”
“蹊跷?如果能够找到才是最蹊跷的。”
佟致用绝望的叹息道。
突然,他看着阳光明媚的天空,又呢喃的说道:“春雨贵如油……春雨贵如油啊!”
一听佟致用这话,一旁的几名户部员外郎和主事们面面相觑。
从佟致用的话中不难猜出,他是想要借着下雨,好有借口暂停兑换。
可老天爷会在乎你的死活,突然下雨吗?
金吾后街,临近国子监的深巷之中,有一家小饭馆显得格外生意兴隆,一方面是因为这里距离最近的兑换白银地点不远,而另一方面自然是饭馆的口味不错,深得大众百姓喜爱。
“哎呀,掌柜,在外面支一个大棚呗,太阳太毒了,都晒进里面了。”
饭馆占地不大,自然不会花大钱去弄引水的屋檐,再加上南方的天气却是有些炎热,即便现在才是初春的时节。
李如梦站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见原本只有一人嚷嚷,旋即变成大部分客人都在嚷嚷之后,只能微微颦蹙柳眉,唤来心腹伙计说道:“二狗,按照他们说的去做。”
“好勒,姐。”
一名身高马大,年纪看上去比李如梦还要大上几岁的年轻小伙正在端茶倒水,一听见李如梦的声音后,便立即点头哈腰应道。
别看他比李如梦要年长,可叫后者一声姐却是他心甘情愿的。
一是因为李如梦的手段与身手都在自己之上,二则是因为,他的一条命都是李如梦救的。
或许换句话说,这个饭馆的诸多伙计,几乎都是李如梦救的。
见二狗手脚麻利的和另外两个伙计搭建好了门外大棚,李如梦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继续盘算着收益。
而这所谓的收益自然不是这座打掩护的小饭馆收益,而是和耗境(澳门)佛朗机人以及苏门答腊红毛鬼之间的贸易收入。
看着让普通大明百姓都不认识的珍惜宝物名字出现在账册上时,李如梦并没有因为大赚特赚而欣喜,反而是眉目间多出了些许惆怅,以及少女深闺时的孤愁。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啦……”少女手肘倚在柜台之上,出神的看着北方,一个气宇轩昂,指挥着千军万马,身着大红飞鱼甲胄的帅将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回忆起当年依偎在他的怀中纵马逃难时的画面,少女的螓首,裸露在衣襟外的点点锁骨,也不禁红透了。
这一幕被不少熟客看见,忍不住感慨道:“也不知道哪个混小子这么有福气,能够得到李掌柜的青睐。”
“那人定然不凡。”
“肯定不是你的孩子就是了!”
“哈哈!”
这种玩笑话每天都没有,从一开始的嗔怒,再到现在的无视,不得不说李如梦已经成长了不少。
至少她明白,有些时候,喜色不形于面,百益无一害。
当然,李如梦不解释,可店内的新来不久的几名伙计却有些不能释怀,纷纷说道:“我家饭馆的牌匾可是南京锦衣卫某位千户大人亲自书写的,你们可千万不能开这种玩笑!”
李如梦没好气的瞪了他们几眼,这些伙计连忙吓得低头,安心做事去了。
店内的客人们也见怪不怪,逼近这话在饭馆开设的半年间,没听过百遍,也有五十遍了,像锦衣卫那等跋扈的军爷,怎么可能下榻这种小饭馆?更别说给他们题写牌匾了。
他们纯粹只当是李如梦对于自家饭馆的保护。
很快,他们的话题渐渐从李如梦的身上,转移到了近日南京宝钞兑换白银一事之上。
“我说老赵,你听说没有?光是应天府衙门前的这两天,就已经兑换处了将近二十万两白银!”
“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居然将宝钞留到了今天?我高祖父当年就已经觉得不值钱,全给烧了,哎,今日一想,悔不当初,这得损失了多少银子?”
“那我比老张你幸运多了,承蒙祖上富硕,给我留了价值十七贯的宝钞,昨日侥幸当了前排,给全部兑了。”
“你也才十七两?那我怎么听说有些人兑了成百上千两……”
“那我能和别人比吗?我可是听隔壁邻侄说,那些人非富即贵……”
这时,饭馆外面走进来几个带着斗笠遮阳的男子,他们进来后也不着急拿掉,而是坐在角落之中后,其中为首之人笑道:“有无馄饨?”
二狗见他们的举止有些诡异,不免有些迟钝,问道:“有,请问客官是要三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