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和儿子去外地打工,二女儿也在镇上学裁剪,家里就她和小女儿南桂俩个人。
罗婆子一向和大儿媳妇面和心不和,听到她如此阴阳怪气的,心里也不好受。
她毫不犹豫的反击:“要不是你教的好女儿,我犯得着过来你院子里?就你那粗俗的行为,好孩子也被教坏了。”
“娘,你干啥骂人?”
牛大妞的火气腾一下就窜了上来:“我家地小,装不了你这尊大佛。你哪来的还回哪去吧,何苦呢?一大早晨的,别上赶着找不自在。”
“你……”
大儿媳妇竟然在赶她离去,罗婆子气的几乎要破口大骂,但一想到她此行的目的,最后还是忍住了,说道:“老大家的,我找桂儿确实是有事。”
她盯着南桂,直接开口问:“好桂儿,你和奶奶说实话,奶奶家里丢了钱,是不是你偷走了?”
南桂小眼睛猛然一缩,立刻回答道:“我才没有偷你那二十元钱,你不见了钱,和我有什么关系?”
罗婆子浑浊的老眼闪了闪,又问:“桂儿,奶奶只说是丢了钱,并没有说过丢多少钱,你怎么就知道是丢了二十元?”
“我……我……”
南桂慌乱成一团,双手去抓牛大妞的衣袖,说不出口话来了。
牛大妞也是一愣,低头去看女儿,问道:“你偷你奶奶家的钱了?”
“不是我!”
南桂的牙齿咬到咯吱咯吱响,显然是被吓到了,声音突然拔高了:“是路又青偷的,我看到了,他就是偷了二十元钱。”
罗婆子愣住了。
南桂刚刚的表现太奇怪了,她都要断定是南桂偷的了,没想到半路又拐出来个路又青。
罗婆子还在想事,牛大妞却趁机骂上了,“娘,你有本事天天教育别人,怎么不好好教育你生的好女儿?好好的一个大姑娘,自己寻野汉子也罢了,竟然把野孩子还给生下来了。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想到野孩子长大了,也学上他娘,做那偷鸡摸狗的贼了!”
牛大妞损坏损坏的,骂路又青的同时连带着罗婆子也骂上了,偏生她骂的又没有毛病。
罗婆子面红耳赤的,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抚了胸口半天,转身就走出了院门,气势汹汹的去找路又青了。
清早的雾很大,远处看像是一层纱裹住了天地。
太阳慢慢地升起来,透过云雾照射着万物。
南庄村就那么大,即使罗婆子不清楚路又青住在哪里,也是几下就打听了出来。
她顺着村里的小道走过去,先站在房门外打量了一会儿。
两间小土屋,就算带个院子,也是怎么看怎么落魄。
还不如她的篱笆小院呢。
罗婆子啐了一口,刚要伸手去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随后先出来的是个自行车.车头,然后是路又青和南絮。
俩人还在说话。
南絮说:“今天感觉没有往日热,刚好能赶个早集。”
她和路又青昨儿就商量好了,要去镇上给他买几件夏天和秋天两季需要穿的新衣服。
俩人看到门口的罗婆子时都愣了一下。
路又青下意识的往前走一步,把南絮挡在了身后。
罗婆子也愣住了,她是来找路又青的,没想到对面邻居家的姑娘也在这里。
不过,她也没来得及想别的,像任何时候打路又青一样,习惯性地伸手给了路又青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又快又狠。
路又青被打的脸一偏,半边脸就迅速肿了起来。
南絮心口一跳,从路又青的身后转出来,小脸一沉:“你做什么打人?”
“我打他算是轻的。”
罗婆子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一根手腕粗的棍子,直接往路又青的身上招呼,嘴里还骂:“我看你这小贼还往哪里躲。”
路又青把自行车一扔,抱着南絮的肩膀就往一边躲,南絮被护的很好,路又青的脑袋却被敲了一下,血顺着鬓角就流了下来。
这么大动静闹起来,开始有人往这边走。
南絮闻到血腥味时,挣扎着去看路又青,眼圈立刻就红了。
她哽咽的厉害:“你干什么?白长那么大个子了,就不会把她的棍给抢过来。”
若不是路又青一味护着她,又怎么会被罗婆子打成这样?无论是反击还是躲避都是可以的。
“你个丫头片子,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还教他怎么对付我?”
罗婆子骂道:“……你们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了,你也学的这样不敬长辈?怪不得能和小兔崽子凑在一起,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路又青本来还沉默着,听到罗婆子拐着弯骂南絮,抬头,目光凌厉:“她不是你能骂的!”
他伸手去夺罗婆子手里的棍子。
少年人的力气大,一拉一甩,罗婆子禁不住便松了手,还“登登登”一连倒退好几步,要不是及时伸手去扶墙,恐怕直接就摔倒了。
罗婆子吓的魂都要从心口里跳出来了,她破口大骂:“小畜生,真是反天了!偷了我的钱,还敢这么嚣张?小心我把你送去派出所关押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
南絮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路又青,让他擦一擦流在脸上的血,说道:“咱们得赶紧去卫生所看一看。”
路又青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却留心到罗婆子的话。
刚才罗婆子说他偷了钱?
他弯腰扶起了自行车,走到罗婆子的面前,问她:“你说谁偷了你的钱?”
“不是你吗?”
罗婆子看到他满是血污的一张脸,“啧”了一声,暗中骂“活该”。
她理直气壮地:“是桂儿说的你偷了我的钱,她都亲眼看到了。”
“南桂?”
南絮上前一步,常常带笑的杏眼儿含着愠怒:“她说路又青偷了你的钱……你就相信?你就不用脑子想一想可信度?”
她脾气向来温和,和别人大声说话的时候都少有,对待罗婆子用厉声斥责的语气更是头一次。
大概是气急了,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你又是路又青的谁?还敢对我质问上了。”
罗婆子有意恶心人。
村里围上来的人们看到路又青的情形,难免心生怜悯,有人就出口劝道:“我说罗婆子,你对着一个孩子也太狠了……打的人家头破血流……快别闹了,去卫生所要紧,流那么多的血,别出什么事情了才好。”
“我呸,你管呢?这是我们家的私事。”
“我没有偷你的钱。”路又青声音阴冷,有血流到眼角,他伸手抹去,“不管是谁亲眼看到的,我没有偷过你的钱。”
“你说没有偷就没有偷?我不相信……”
罗婆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南絮打断了,“南桂说她看到路又青偷你的钱了,你就相信。路又青说他没有偷你的钱,你就不相信。这是为什么?是你一直就偏听偏信,还是说你天生就不拿路又青当人看?”
南絮的话一说完,围观人群里的议论声就大了。
“这罗婆子一贯就是刁钻的妇人,在村里都有一号。我听说养着路又青时,天天让他干活不说,最过分的是——不让他吃饭。”
“可不是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在村里早都传开了。我听说的是,动不动就打他,你看看是真的吧?今儿还拎着棍子来的。”
“养十多年的孩子,咋就一点也不心疼呢。就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你看罗婆子把孩子打的,一看就是不拿孩子当人看。”
“……”
罗婆子盯着因为一句话就把自己推到悬崖边的南絮,骂道:“南絮,你小小的年纪,牙尖嘴利,我看一个村的妇人都赶不上你是真的。我教训我的外孙子,又碍着你什么事?”
“是不碍我的事。但是我就是看不惯你用棍子打路又青。”
南絮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干脆不管不顾了:“各位大爷、大娘、奶奶们,你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你们给评评这个理。罗婆子她大清早就堵住路又青,二话没说拿着棍子就打人。”她养的崽,罗婆子直接就上手打了?当她不存在吗?
她拉着路又青的胳膊让走近些让他们看,“还好是一棍子打在头上了,要是戳到眼睛上,他不就是瞎了吗?罗婆子还口口声声说路又青是她的外孙子,这是她们家的私事,不让别人说一句……请问,谁家的姥姥又会动不动就下死手打自家的外孙子。说轻了,是不知好歹;说重了,就是虐待少年儿童。”
“就是的,这个罗婆子真是下手不知轻重。”
“现在国家天天提倡要保护未成.年人……”
“都虐待上了,也不怕蹲班房。”
南絮到底内芯是个成.年人,抛开起初的惊慌失措,这会儿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她势必要引导着众人好好地教训一下罗婆子,就算事情闹大了又如何,路又青不能白白地挨了一顿打!
“她都是瞎扯。”
罗婆子听到要坐牢,终于有了惧意。
却还是不甘心,她开口道:“是他先偷了我的钱……”
“你不是说南桂看到路又青偷了你的钱吗?”南絮紧紧咬住粉唇,寸步不让:“有本事,你就拉南桂过来对质。你若是不拉南桂过来,你就是蓄意虐待路又青,我会去村委会告发你的。”
她怕自己不够分量,末了又加了一句:“我会同张梅老师一起去村委会告发你,你一个虐待少年儿童的人,谁知道心里又藏着什么坏心思!”
高大的少年低头看着女孩,他明明是最狼狈的模样,眼里的柔和希冀却也最坦然欣喜。他知道自己一直被女孩细致周到的对待,虽然都是在暗中,他也知足了。如果没有她,可能他在去年那个风雪交加的冬夜就死去了。
他以后的命,就属于女孩了。
他也尽力的用自己的肩膀去给女孩撑起一片天空,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给女孩撑起天空的同时,女孩也在给他撑起一片天空。
一片万里无云的艳阳天。
以前是暗中。
而现在当着所有的人,她在拼尽全力为他讨公道。这是明处了。
一颗心终于被阳光完全地笼罩,在没有一处阴霾。
路又青用一张称得上惨烈的脸,笑的无比畅快和真诚。
这个世界对他何其不公平,却又对他何其公平。
在他最困难的一年,赐给他一个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