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沉水香气,这香气十分悠远,带着奇异的,让人安定心神的安抚意。
好熟悉。
他想。
一个细密的竹垫子被塞进水底,让他能安稳地坐在水里,李缜终于乖觉了起来,任那栗紫宫服的人为他清洗。
李缜闭上眸子,细密的睫毛沾着水珠露气垂在眼睑下,没再言语。
从指间到乌发,酥麻又温暖。
有一种安心的怡然,让他渐渐放松下来,一点倦意渐渐弥漫,他听见那女子声音说。
“殿下,把药喝了。”
他连根手指头都懒得抬,只是张了嘴,等药喂进来。
没有味道的汁液灌进来,他吞了下去,继而那困倦更浓。
上一次这样舒泛的时候,是几时来着?陷入黑暗前,太子李缜想到。
宫人得了吩咐来为服侍太子出浴的时候,对方已经沉沉睡了过去,那位戚嬷嬷正在擦干自己身上溅到的水渍。
“嬷嬷,您下去歇息吧,我们来收拾。”
小宫女上前,利落地开始打扫浴池。
“打扫完把浴池封了,没得旁人私入,坏了我的汤药,再让厨房每日这个时辰,送些热水到我房内。”
不容置疑地话语落下去,几个从宫里跟过来的宫人纷纷喏了一声,就开始干活儿。
而那戚嬷嬷,则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
夜还很长,李缜已经沉入黑深的睡眠中,东宫寂静处,房间里烛火悠悠,有许些昏暗。
厚重的屏风上挂着件栗紫的宫服,一只手往浴盆里洒了一点白色的粉末,接着,手指解了里衣,露出一副皮肉失了盈嫩的身子,接着,那人跨进的浴盆中,将自己整个人埋进了水中。
约莫半分钟后,从水里伸出一只手。
那手全不似方才松垮的模样,指尖圆润,指甲都透着许些粉嫩,那手上的肌肤更是如同上好的珍珠,泛着莹润的白嫩。
接着,水中人扶着盆壁,钻出了水面。
乌发如云,全身的肌肤玉嫩,脸颊不见丝毫松弛,一双桃花眼幽静悠远,睫毛根根分明,长而卷翘,紧致的鼻翼,到闪着樱色的唇,唇角垂垂,散着冷清气儿。
“咪呜!”
白色的猫儿蹿上浴盆边的小几上,对着浴盆里的美人甜腻腻地叫了一声。
仿佛在说,那丑丑的样子终于卸了啊。
浴盆里的美人伸出圆润秀美的指尖,点了点猫儿的鼻尖,歪头一笑。
“还不去给我守好门!”
猫儿得了令,嗖地又蹿了出去,警觉地盯着四周的异动。
太子李缜,辰王李溯。
舒服地泡在水里,云悠掬起一捧水,让水流顺着盈嫩的手臂淌下,幽幽轻笑起来。
皇权深宫,岂不有趣?
....
这一夜,东宫另一处布置精巧的院落内,辰王送来伺候少女阿璃的奴仆无知无觉地吃酒打牙祭,今天主子留了阿璃姑娘在宫里,和阿璃姑娘幽会去了吧,应是不会回来了。
阿璃姑娘貌美至此,也合该属于天下最尊贵的人。
那正殿的瘫子也配肖想这样的美人,真真半点不相配!
听说那瘫子今天在宫门前淋了一通,今晚怕是半死不活又在熬着了吧。
第140章 、刁奴4
翌日大清早, 东宫的御厨房就忙碌起来,因着少女阿璃爱吃,辰王倒也没有多为难这群厨子, 而眼下, 那位新来的戚嬷嬷正坐在御厨前的院子里。
这还是御厨房的人第一次碰上太子的人前来训话。
眼前的嬷嬷肌肤虽老却白皙,手上端着一盏清茶,神色倨傲, 仪态极为端庄,穿着新做的黛蓝绣祥云纹宫装, 一看就是久居深宫, 不常尝日露光晒的。
那老沉沉的黛蓝挂在对面身上,显得十分肃静, 人还没到跟前, 气势上先压了三分。
“我不管往日,谁来传的膳,谁来吩咐的菜肴, 从今儿起,御厨房做什么出什么,老身说了算, 倘若食客出了事儿, 便是我来担, 倘若你们背着我出膳,也别怪老身把你从这富足地儿赶出去。”
御厨房的人纷纷喏了一声儿,以前的总管根本不管事儿,前殿要什么,也就做什么,太子殿下久病, 根本也吃不得多少东西,这御厨房就变成了最清闲不过的地方,既不理前殿的种种,又是个肥油的差事。
“那大总管...”
有人抱了手顾忌地开了口。
“今日还是个大总管,来日嘛...”
那肃静的嬷嬷慢吞吞地回了话,一双桃花眼扫向厨房院外少女阿璃的住处,露出一抹浅笑。
下面的人突然觉得,这天儿是不是冷了几分?
...
李缜觉得自己许久没有睡上这样一个好觉了。
黑沉黑沉的深睡,什么也没有梦见,没有母后的声嘶力竭,没有赵家门楣的低声下气,没有林贵妃的趾高气昂,更没有那些轻蔑看好戏的眼神。
只是一场好眠,好似全身的骨头都酥软了。
已经日上了三竿,他极少贪睡到这个时候,往日里,只要一闭眼,就是那些鬼魅和绝望的折磨。
外面的小宫女听见动静,连忙推门进来,准备伺候太子起身洗漱,幔帐里的景色就迷了人的眼。
昨日趁着太子沐浴,下人已经把房内的床幔都换过一遍了,现下,过了雨的太阳明澈,直直透过那月白的幔帐,朦胧地照在双手撑起身子的人身上。
白色宽衣,衣襟微敞,露出有些消弱的精致锁骨,乌发散在耳边,因一夜好眠,还带着朦胧意味的凤目已经消了青黑,透出些慵懒的精神气儿。
等那双眸子从朦胧里回了神,小宫女还在发愣。
“戚嬷嬷呢?”
李缜觉得门外的天光有些扎眼,四下望了一圈,不远处的案几上燃着一炉熏香,没见着那老沉沉的身影。
“回殿下,嬷嬷在厨房准备膳食,奴婢这就去唤嬷嬷。”
说罢带上了门,朝外飞快地跑了。
不行啊嬷嬷,太子殿下太好看了,伺候起身什么的,奴婢做不到啊!
小宫女在内心哀嚎,没注意一抹白色的影子跳下了墙头。
李缜给自己取了一件枣红的外袍罩上,门又吱呀一声,他以为有人进来,转眸看去,才发现是那只波斯猫儿钻了进来。
猫儿钻进来,也不上前,只是蹲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你叫琥珀对么?来我这里。”
李缜俯下身,想去逗那猫儿。
白猫儿眯了眯眼,朝男子龇了龇牙,似乎并不打算搭理对方。
可李缜还不放弃,又倾了倾,猫儿望了望男子掉落在床沿的乌发,蹬了几步上前,等对方以为它想亲近,又伸手过来的时候,猫儿猛地往后一躲。
噗通——一声闷响。
大周的太子殿下从床榻上滚了下来。
罪魁祸首波斯猫儿恶劣地眯了眯眼,朝李缜得意地喵了一声,听见什么响动,立刻几步蹿上窗沿,跳了出去。
于是戚嬷嬷带着宫人过来安排洗漱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趴在地上的李缜。
“看来太子殿下休息得不错,活蹦乱跳得。”
李缜趴在地上,抿了唇,耳尖泛出红意。
“扶殿下起身,绿衣,让厨房把午膳端进来。”
先前跑出去的小宫女连忙答应一声,又朝厨房走去,打心底觉得,嬷嬷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太子那样好看的人,一副羸弱的模样倒在地上,嬷嬷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吩咐事儿。
净面后,宫人为李缜换上常服,宫中早就没有什么三节礼制拨给他了,如今的衣裳,都已经有了水洗的旧色。
戚嬷嬷摸着那发灰的月白绸衫,眼底一点思绪闪过,若井底幽光。
李缜自然知道自己的衣裳很久没有做过新的了,原本他心如死灰,也根本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了,如今被那老嬷嬷盯着细瞧,心底浮出些窘迫感来。
一朝太子做到这个份上,戚嬷嬷该是十分鄙夷于他吧。
午膳很快就端了过来,只有一个黑黑的小蛊,摆在漆木盘子上,寒碜得紧。
李缜愣愣地望着那小蛊,便是宫人如何轻慢,好像也不止给他准备一蛊粥就了事儿吧!
“阿缜!我回来了!我饿死了,快让御厨房给我准备点吃的!”
人未到,音先来,少女阿璃欢快的声音自外间穿来,只是今日,那银铃般的声音,已经让李缜生不出半丝欢喜了。
无论是昨日,亦或是往日,少女阿璃,从未属于过太子李缜。
丁香紫色的纱裙荡漾出一圈涟漪,少女就蹦跳着蹿了进来,东宫她已经带了月余,十分熟悉,李缜的寝殿她也常常来,自然如入无人之境。
里面站了一小圈的宫奴让她缓了缓动作,疑惑地四下望了一圈,见全是些宫女嬷嬷,心里放了心,对着那刚换好意思坐在桌前的李缜偎依了过去。
“你找这么多下人来服侍你干嘛,你一个大男人,要这么多女子服侍,羞也不羞?还有漂亮的小宫女,你想气死阿璃嘛?”
少女歪着头,佯装赌气,撅着小嘴,又是撒娇又是卖乖。
这一番傲娇又赌气的话,配上那副娇俏至极的容貌,真真是个男子都受不了。
话说出半晌,李缜也没抬眼看对方,阿璃这才觉得不大对劲,对方身上怎么不掉好感度。
要知道除了辰王还没刷满的好感度,就要数太子的好感度能量最高了,这人又和辰王相反,好刷得不得了,只要卖卖乖,大把的能量手到擒来啊。
是不是昨天跟着辰王进宫,他生气了?
阿璃越想越觉得准是这样,看见桌上那小蛊,便立刻惊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