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以后可得留心他,毕竟你们都在健康。”他安慰道。
她无所谓一笑,侧头去看路边行人,“我才不怕他。”
高程枫捏着茶盅左看右看,踌躇再三,说道:“他若是为难你,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教训他。”
“……”这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笑容复杂且木讷:“那就……先谢过你了。”
推杯换盏间,小二不请自来,端上来一盘“菜”,说道:“小娘子,这是隔壁客人回赠你的。”
高程枫不明所以,还饶有兴趣揣摩道:“一只狼形状的糖?眼睛还是白的,真有意思。”
萧静好却笑不出来,霎时间整个人如被闪电劈中,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红一阵黑一阵。
她人虽在那里,魂已经飘走了,张嘴说话,也不知道表述清楚没,意思是今日就先到这里,改日再设宴款待使节。
对方在她颠三倒四云里雾里的陈述中读出了是告辞的意思,起身结完账准备去和隔壁友人碰个面,却被那九公主死死拦住。
“萍水相逢而已,相逢何必曾相识,不必看他。”她说完这句话时,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待高程枫离去,萧静好又重新绕回那间茶楼,去到方才吃茶的隔壁间,眯眼从门缝里看见窗边端坐着个人。
“吱呀”一声响,她推门而入,又迅速反手把门关上,贴着门立正站得规规矩矩,动也不敢动。
湛寂并不看她,给仅剩的茶盅加满茶,平静无波地说道:“坐”
生分得向逢场作戏的商人,她“嘶!”了一声,咬着牙,以蜗牛般的速度挪到他对面,席地而坐。
听见自己畏畏缩缩说了句:“那个,我那是权宜之计,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切莫放在心上。”
湛寂一副不明所以得模样,抬眼时,漫不经心到了极致,问:“哪些话是权宜之计。”
他这话比外面的冰冻三尺还冷,萧静好浑身一哆嗦,两手趴在桌上,翘起上半身,欲将头伸过去,便听见句更冷的,“坐好。”
她只好撇着嘴退了回去,没过多久,又翘起身想过去卖个乖,却被人用两根手指无情地按着她的脑门心,硬生生按回了原地。
她百折不挠越挫越勇,又用两根手指以“走路”的方式顺着桌面“走”到湛寂跟前,轻轻拉着他的手,嘟嘴娇软一句,“师父,你看看我,看看我嘛。”
那声音黏得像糯米,粘上就甩不掉。
湛寂拳头半握,依旧不去看她,哑哑一句:“你与那拓跋程枫,关系倒是好得很,你似乎也很欣赏他。”
她左右甩着他的手,一口否决,“一点都不好,逢场作戏而已,今日受邀前来,也是想打听打听议和之事。”
“打听到了吗?”湛寂果断抽回自己的手。
萧静好手里一空,愣了半响,才惭愧道:“忘记问了。”
湛寂“哦”了一声,起身就要走,“那你慢慢问。”
余下的人惊慌失措,当即起身,从后面拦腰把他抱住,侧脸紧紧贴在他后背上,“错了嘛。”
湛寂腰上被窟得紧绷绷的,猛然驻脚,深深闭了下眼睛才开口道:“你这么记恨我,恨我罚你扫地,将你逐出师门,给你穿小鞋……”
“真的是我瞎编乱造的。”她由后面磨蹭去前面,仰头望着他,噗嗤笑了出来,“你这么在意我说这些,是不是也很在乎我,很喜欢我啊?”
他听罢,眼底惊起层层浪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侧过头不看她,沉沉说道:“没有。”
见他如此,她笑得更开心,纵身一跳,直接盘去他腰上,湛寂瞳孔慕然放大,条件反射抬手将她接住,死死瞪着眼前笑声咯吱的女人。
“你……”他满脸黑线。
萧静好伸手勾着他后脖颈,歪头笑嘻嘻道:“圣僧,承认吧,你也喜欢我。”
茶楼外有一排长青树,风吹树林沙沙作响。
时间仿佛就停在了这一刻。
那句“承认吧,你也喜欢我吧”在他耳边久久挥之不去。
他仿佛听见师父在问:“湛寂,你向佛之心天地可鉴?”
“昔日佛子坐下女弟子众多,能过此关,你便能否极泰来,过不了此关,你便无缘佛门。”
“我徒弟六根清净四大皆空,我都佩服……”
耳边一会是师父的嘹亮的教诲,一会又是她清脆的笑声:
“给师父挡太阳啊,给师父挡风啊,因为你是师父啊……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你丧心病狂般的,喜欢。”
“圣僧,承认吧,你也喜欢我。”
出窍的灵魂被外面响起的脚步声打断,湛寂挑眉看了眼窗外,蹙起眉来,是太后出行的仪仗队,此时正对着他们的窗,只消抬头皆可看见房中光景。
萧静好还沉浸在他温热的怀抱中,只觉后背一疼,忽然被他抵到了角落里,背靠着墙壁,好在双脚仍还缠在他腰上。
角落光线不大好,却足以看清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诱惑力。
湛寂确定那行人看不见他们后才回眸,刚侧头,便觉喉结一凉,是她冰凉的唇瓣覆在了上面。
她生疏的笨重的就这样“啃”着,他如被抽去魂魄一般半分动惮不得,半响才伸出青筋暴起的手,抬起她的脸,凝望许久,终是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她眼里闪着泪花,“你也喜欢我的,对吗?师父。”
他呼吸不匀,浑身滚烫,双目赤红像能滴出血来,直勾勾看进她灼亮的眼底,声音哑到几乎没有:
“萧静好,你赢了。”
不待她再说,湛寂已勾起她唇角,低头,吻了上去。
第48章 、谈判
萧静好的马车停在公主府柴房后面, 柴房后是坐小山,隐蔽又幽静。
除了全程低头的她,马车内还坐着另一人——湛寂和尚。
在这狭窄的空间里, 谁也没说话。
她的灵魂此时已经去到了遥远的天边,一直飘飘荡荡、浮浮沉沉找不到个落脚点。
过了这么久, 湛寂专属的味道仍旧萦绕在她唇边。
那是他温柔的放肆, 克制的疯狂,缠绵的香甜……砸得萧静好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以往都是她对他肆意妄为, 可现在她才知道, 跟师父比起来,自己那点道行只配在街边摆摊算命, 湛寂却是能创派成为开山始祖的那种人。
被他亲过后,全身上下都是麻的,直到现在, 她三魂六魄都还没有完全回归到身体里来。
“公主,我们到了。”
同样的话马夫不知道提醒了多少次, 而萧静好就只听见这么一句。
她像个偷东西被抓现场的小偷,惊慌失措地起身, 却因为动作过猛, 突地撞在了马车顶棚上。
湛寂忙伸手稳住她, 声音柔得像水, “慢点。”
出门的时候明明还是大白天,天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 回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即便马车里的亮度非常低, 仍然能看见湛寂朱红的唇略微有些肿。
他的尚且如此,自己的就不用多说了,若不是光线暗, 她现在烙铁般红透的脸简直不要太精彩。
“再会。”
萧静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种一板一眼的话,因为她脑子乱得像打结的渔网。
见她要出去,湛寂似忽底底地叹了口气,沉声道:“这是你的马车。”
“……”
她愣了半响,才感觉那人躬身从自己面前飘过,自顾自往她怀里塞了个暖炉,又自顾自在她耳畔说了句,“没有贼胆,便收敛一下自己的贼心。”
这话,仔细揣摩,有些“衣冠禽兽”,圣僧是何时打通任督二脉的,怎么给人一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错觉。传说中禁欲又孤傲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湛寂佛子,竟是这样的人,是她低估他了,天下人都低估他了。
出神的功夫,湛寂已经悠悠然下了马车,萧静好抱着暖炉掀开帘子悄摸摸看去,不服气怼了句:“谁没贼胆,你少看不起人。”
风吹竹林沙沙作响,眼见着那厢止步就要回头,她又像被开水烫了似的立即缩回拉帘子的手。
待她再掀帘子看去时,和尚的身影已经缩成了一个白点。这时她才注意到,公主府和国师府正大门是不同的两条街道,走正路要绕上好半天,但两家的后门竟只隔着一片竹林!她心说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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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准备偷溜回府,却被守在房外的婢女蓉蓉逮了个正着。
“公主,您头发怎么这么乱?”
萧静好挠头,想了下是怎么弄乱的。
他将五指轻轻没入她蓬松又顺滑的发丝里,迫使她的头微微往上扬……
正发愣,蓉蓉又是一惊,“殿,殿下,您受伤了?”
萧静好:“?”
“唇上流血了。”蓉蓉担心道。
萧静好摸了摸,嘶——还真是,她傻笑,“……天太冷,冻的。”
婢女木讷地点着头,“原来如此,那还真是挺猛的。”
”……”这都是些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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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健康的雪下得没完没了,大地、山川,都笼罩在了皑皑白雪中。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五日后,两国和谈。
因为先前拓跋程枫点名只与九公主谈判,所以绕是太后一党如何心不甘情不愿,这收回三州十八县的重任,也只得委托在萧静好身上。
不过话是这么说,这种立功拉民心的机会太后是不会让九公主一人独享的。故而这日,除了主谈判使和懿公主,还有国舅爷宋岩以及国师湛寂,美其名曰只是辅助,实则是派这两人来分她功劳的。
世人一贯认为,国师怎么会出席这种场合,不都应该占卜观天象以测天下之走向么?但湛寂却不是,宋依阮深知他的才能,遂自请他出山时便有过规定,只要有利于民、有利于南齐江山稳固的事,他湛寂都可以参与。
从用人和审时度势这点来看,宋太后无疑是个人精,否则她也不会一人把持朝政独揽政权这么多年。
就这样,以萧静好为首的谈判团队浩浩荡荡抵达了云上楼。
场面上,她跟湛寂是敌对关系,故而从宫里一路出来,她对他都始终都是官场上的客套,甚至还带着些许敌对。
三人下了马车,宋岩老谋深算来了句:“公主,说起来国师也是你的恩师,何至于对他耿耿于怀至此?”
她带步走在前,睫毛闪了两下,并没回话,用冷冽的态度表明这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