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的宴会很快就重新开始了,而且今日颇为正式。
大汉是禁民夜饮。
所以公开的、正式的宴饮活动,大多是在白天举行。
这也是昨日天色渐黑,大家就散场了。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相互熟悉和放下戒心总得需要一个过程。
宴饮则是最好的一个交流场所。
夜间的宴饮游乐被严格禁止,主要是为了维护治安的稳定。
在大汉想要蹦迪的夜生活,几乎是没可能的,但是你要夜间饮酒,也不是不可以。
比如广陵王刘胥在畏罪自杀前,招徕王后儿子以及左右,夜间一边哭一边饮酒,待到鸡鸣,集体自杀。
不活了,所以才会选择在晚上放纵一番。
在大汉美食美器,代表着主人的身份与地位。
刘璋不愧是带来了千辆车乘来的。
今天关平算是开了眼了,饮酒器、取酒器、盛酒器、贮酒器。
花样繁多,这一次当真是全新体验,是江东所不能够带来的。
金银铜玉竹漆瓷等材质应有尽有,根本就看不见庶人所用的陶器、瓢。
可是最受汉人喜欢的还是漆器,高雅而尊贵,内红外黑。
在黑底上用红、褐色漆和金色涂料绘制出各式凤纹,鸟纹,云气纹,卷云纹,几何纹。
“此乃御用之物,乃是先皇赐给我父。”
刘璋坐在院子里东方,属于最为尊贵的位置,举着手中的木质朱漆耳杯。
这一番话,惹得厅内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刘璋竟然把御赐之物都拿出来了。
“哦,厉害厉害。”
关平端起自己面前颇为精致的青瓷小酒杯。
色泽纯正,透明有光泽,一看就是大悍的,潘家园没有八万指定下不来。
还是这个无毒的好,用漆器吃喝,刘璋真不怕自己活的时间短。
整个座次为“凹”行,中间留出空场,以供侍者上酒食或者是各种娱乐表演。
二刘居中并排而坐,坐在带有帷幔的榻上。
宾客分两列就坐,坐于帷幔之外,关键还是坐在席子上。
此时关平的身后也有人在演奏音乐,扶瑟吹箫,更远一点的位置是厨子在杀牛宰羊。
没错,刘璋连牛都敢杀着吃。
关平对此倒是有些期待,说实在的,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吃过牛肉了。
毕竟在荆州,这些牛一般都不怎么爱得病,也没有高山让它摔死,所以关平想要吃牛肉有点难。
现在场内跳的舞蹈是“巾舞”,几个女子用面巾遮着面部,单单露出桃花眼,对你暗送秋波。
巾舞过后是袖舞,几个蜀中女子把衣袖甩起来,别有动感,同样眼神勾人。
紧接着是鼓舞,几个姑娘踩在鼓上,小规模的扭动腰肢,让你欲罢不能,有些人已经微微醉了叫着好。
这些舞姬都是有着陪寝的功能的,故而媚态十足。
美人表演过后,便开始分散到宾客身边为他们盛酒,小心伺候着。
然后便是象人舞,即表演者利用道具扮成鱼兽进行表演,
这直接就让关平回忆起小时候天线宝宝,还有智慧树的金龟子等等。
没想到大汉朝就已经有了这种表演,可谓是源远流长。
天线宝宝们下去后,便开始上男人了。
关平万万没想到,这些人浑身上下只穿个犊裤就开始整活了。
喷火、跳丸、舞剑等等花活。
等这些人都下去了之后,刘璋站起身来,决定要自己亲自下场表演歌舞。
而刘备也是拍着手大笑,汉人在宴席上,都会动不动就自己唱歌跳舞,当众开ktv,一展身手。
士大夫阶层谁跳舞的舞姿要是不好,那是会被人耻笑的。
刘璋端着漆耳杯大叫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关平站起身来接道:“五斗米贼,任何时候都要剿的,大家想想,
你们带着夫人,出了城,吃着火锅还唱着歌,突然就被五斗米贼给劫了。
所以,没有五斗米贼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好!”刘璋满饮一大杯:“关小将军所言,深得我心啊,深得我心!”
关平端着青瓷小杯道:“既然说的好,那大家为刘益州呱唧呱唧。”
全场只有末位的刘阐鼓鼓掌,表示听懂关平说的话了。
张任面无表情,也不饮酒,也不言语,旁边的歌姬小心翼翼的陪侍,不敢轻启朱唇。
对于刘备等人,他依旧怀有极大的警惕之心。
张任看得出来,关平也跟张松一个样子,皆是佞臣,总是会说逢迎刘璋的话。
五斗米贼,那是真的好打的吗?
张任端着漆耳杯道:
“既然关小将军如此雄心壮志,可当真是对五斗米贼有所了解?”
对于张鲁以及他背后的五斗米,关平不甚了解,但是知道跟张角的太平角不是一个路子。
张鲁是家族传承的道家头领,而且被刘璋杀他母亲及家室祭天后,运气开始变得不错。
人政和一,割据汉中,外多次击溃东州领袖庞羲,入侵巴郡,打的他们没有还手之力。
对内无论是治下百姓,还是巴夷少数民族统领,这些人皆表示对张鲁是支持的。
再加上今年关中韩遂马超起兵抗曹,关西数万家百姓从子午谷奔入相对安定的汉中。
一下子人口充盈起来,变成了个香饽饽。
关平放下青瓷小酒杯:“五斗米信徒入道,只需交五斗米,
张鲁经营汉中三十年,信徒众多,颇有实力,自然不是好相与的。”
“呵。”
张任摇摇头,关平只知道这点浅薄的消息,就嚷嚷着消灭五斗米贼张鲁。
还真是年少“有为”啊!
“请张将军赐教?”
关平倒是没有端着架子,微微拱手问道。
张任见关平如此客气,也就顺着往下聊:“米民可不是只交一次五斗米都可以了。”
关平眨了眨眼睛,啊,原来五斗米只是入场券,你进入组织后,还有后续收费?
“愿闻其详。”
关平举杯示意,他还真是不太清楚张鲁的所作所为。
张任饮了杯酒,放下手中的漆耳杯:
“受其道者,输米、肉、布、绢、器、物、纸、笔、竹席,所交之物甚多,绝非五斗米。
否则他的义舍焉能提供如此多的米肉!”
听到这里,关平表示理解了,这不就是地主阶级用来剥削(农民)米民的一种新方法,披上了宗教的外衣。
自古以来就没有新鲜事!
“三张(陵、衡、鲁)皆是汉中大地主。”张任见关平一副倾听的样子:“五斗米教的信徒又称为鬼卒,鬼民。
鬼卒之上有祭酒,治头大祭酒,祭酒之上就是师君,天师。
祭酒就相当于长吏,是秉承师君的意志,用来统治鬼民的。”
“为何叫鬼民?”
关平示意旁边的姑娘给自己倒酒,这不就是古代版本的传销嘛。
“鬼在五斗米教看来,并不是好东西,据说是张鲁轻于民夷,故作此名。”
“既然不是交五斗米就可以的,为何还有许多人信奉?”
关平又一次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对于这种事,他表示非常不理解。
“五斗米教“造黄神越章,用持杀鬼”,又造赤章,用持杀人!”
张任见关平还是不解,遂通俗的道:
“这是五斗米教上层镇压鬼卒,鬼民律法的措施,也是镇压米民,佃客的律法措施。”
关平悟了,不就是定规矩,坏规矩的死,守规矩的活。
“张角的太平道,有黄天太平的思想,五斗米教可是有政治上的诉求?”
刘备接触过黄巾军,所以才有此一问。
张任摇摇头:“没有,它在教义或者教旨上,只是提倡‘却病消灾和入圣超凡。’”
“还望张将军能够详细说说。”
关平倒是觉得有意思,心想这个是不是跟张角一样似的传道套路。
就是幸存者概率,一百万人得病,喝张角的符水,
其中有五十万人病自己就好了,却因为喝符水的缘由,所以信奉张角的太平道。
至于死了的人,没机会发声打出差评的。
“怎么样却病消灾!”张任冷哼一声,对此表示不屑:
“张鲁认为人的疾病、灾难,是由于人的本身罪过和魑魅魍魉作祟才会有。
只有入道释罪,才可以免除,释罪的主要办法是所谓的‘合气’与‘种民’的办法。”
对于张鲁弄出来的新名词,关平眨了眨眼睛,还真是长知识了,没点学问,断然没法出来唬人的。
“种民就是先斋三日,女子入祭酒师君私室,阴阳并进,男女媟(xie,轻薄)合,尊卑无别。”
听到张任说这话,关平心里卧了一个大槽,牧师和众多修女的船新故事?
夜里猛在汉中绝对可以卖得好,有足够的市场!
大家都是碳基生物,谁还不生个病啊!
如此多年,那入其私室的人可太多了。
这一点记下来,到时候让糜竺派人走一遭。
“至于入圣超凡,他们有白日飞升和尸解的说法。”
张任顿了顿,哼了一声:“白日之人,百万之人,兴许就不出一人。
他们只承认张道陵是肉体成仙,而种民皆是被灌输‘尸解’成仙,即(水解、火解、兵解)等。
他们祖孙三代,我都未曾见过有一人能成功,如此谎言,偏偏还有人相信。”
关平笑了笑,这不就是死后飞升的谎言吗?
如此看来,张鲁不过是个大地主,靠着宗教来剥削其治下的百姓。
刘备摸着胡须道:“我听闻张鲁在汉中有两项主要的操作,往往为人认真称道,此事?”
“哈哈哈。”张任听到刘备这番言语,当即放声大笑。
果然,不知道张鲁底细的人,可真容易被骗啊!
等到张任笑够了,这才说道:“第一,张鲁的义舍,行路人量腹取足。
这仅仅是拿出剥削米民的极少部分税租,蛊惑百姓,以利其统治罢了。”
法正接了一句道:“关小将军,张鲁能够统治汉中三十余年的时间,主要缘由,根本就不是义舍和刑法。
而是在于汉中的富庶与得到了巴夷王杜濩、朴胡、袁约等的支持。
张鲁对米民的剥削无疑很重,但汉川之民,户数超出十万,财富极多,土地肥沃,四面地势险固。”
听到这话,关平当即就支棱起来了。
最开始,关平还以为张鲁是靠着强大的教义与蛊惑人心的手段,才能称霸汉中。
现在听到张任和法正的一番叙述,他明白了,就算是换个旁人在汉中,也能搞起一片天啊!
张鲁依靠三巴夷族首领的支持,以及汉中富庶的地方,才能维持他的统治。
关平的手指不自觉的敲了敲矮案,得想法子从张鲁那里薅羊毛。
先要他的钱,再得要他的人,最后要他的地盘。
来益州的三件事,得想法子办好了。
如今三兄弟社团依旧是个破落户,而且还是刘璋的盟友。
关键盟友还是自家锅里的一份子,那肉都得烂在锅里。
那只能向一旁的碗,也就是张鲁伸手,割他的肉,喝他的血,壮大自身。
关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半仙赵达在五斗米教里获得什么样的职位了。
要跟张鲁玩无间道,还得有高级间谍打配合啊!
“可是三巴之地没有被张鲁攻破,还在巴西太守庞羲的手中啊!”
关平有意无意的问道,既然庞羲喜好结交名士,许多人都拥护他。
那他作为东州人的领袖,是否在养寇自重?
“哼。”
刘璋这时才哼了一声,命令一旁的侍女盛酒。
张任倒是无所谓,他本就是巴蜀集团的人,根本就看不惯东州人,遂直接跟关平道:
“庞羲此人,不说也罢,待到宴席结束,关小将军自己去打探便知道。”
关平点点头,当即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法正,笑道:“不如孝直先生与我说一说。”
法正面上露出一阵苦笑,遂小声开口道:“庞羲与刘焉乃是通家之好,自父辈起就与刘焉家族有交情。
此人乃是眼光毒辣的投机分子。刘焉长子与马腾密谋袭击长安,结果兵败,他置身事外。
庞羲花钱营救了刘焉的子孙,举家搬迁前往益州投奔刘焉,成为东州人的头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