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不会如此说。
那个腻人的称呼,让他回想从前,终究是接受了她的生辰礼,也应下了她的请求。
只是等他下山后,她还是没像从前来找过他,似乎那本棋谱是凭空出现的。
四月初时,他从江寄月那里听说了她们要去近郊青岩坡放风筝。
“堂哥,两天后的风筝节,你要去吗?”
他有一瞬的迟疑,才道:“你们一群女孩子,我去多有不便,你们好好玩。”
却是到了那日,他去找吴玉陪同,一起去了青岩坡。
没料到,那个在书院竹林见过的书童也在。
“堂哥,善善的小书童把风筝放的那样高,你该能比的过他吧?”
不知怎么,他心生不适,接过了线盘,琢磨起从未放过的风筝。
他注意到她眼底的哀伤,问她:“怎么了?”
她笑说:“没什么。”
是因为曾经她邀请他放风筝,他没答应吗?
他看着她跑向那个书童,红裙在春风飞扬,为盎然的春景添了一抹艳色。
乱了心绪,红金鱼风筝最终输给了蝴蝶风筝。
令人艳羡的火红色凤凰风筝落入了书童的书里,被他转送给了她。
不适更深,掺杂着几分后悔,他提议到醉仙楼一聚,众人都说好,她也笑说“好。”
他暗中松了一口气,却是行到中途。
“我突然有急事,你们去就好。”她急匆匆放下车帘,与他隔绝。
后来,他听江寄月说是因为那个书童突发急症,她才没去。
他按捺不住,找了机会,询问江寄月那个书童的来历。
“啊,你说的是真宁吧,他呀,是善善这次回京路上捡到的呢。”
“对了,堂哥,我和你说,真宁他可聪明了,上次我和兰芝考查他来着,没想到那些四经上的内容他都答得出。而且吧,人还长得赏心悦目,看得我都像换个和他一样好看的书童。”
他生了怒气,训斥她:“这种话也是可以随意出口的吗?”
“什么嘛,善善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江寄月反驳他。
他一时语塞。
再后来,他又听江寄月说:“善善病倒了。”
他正临摹大家书法,毛笔一顿,一滴浓黑的墨落在了刚劲锋利的字迹上。
第二日,他起了大早,赶到锦祥斋,买了热气腾腾的如意糕,急匆匆赶回府,镇定地将糕点拿给江寄月,让她带去。
“堂哥,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善善了?你之前不是还厌烦她吗?”江寄月接过糕点,兴冲冲地问他。
他说不出话。
“你能别嘴硬吗?小心善善真和别人跑了,你要哭,都找不到地方呢。”江寄月哈哈笑起来。
他最终说了一句:“你让她好好养病。”
江寄月回来后,只说:“堂哥,善善府上做的杏仁豆腐真好吃。”
难道她没什么话对他说吗?从前,她总是托江寄月给他带话。
昨日,也不知是如何想的,他故作无意地道:“我明日要去沁兰园为祖父挑选兰草,你想要一盆吗?”
“我要那种东西做什么?”江寄月瞥了他一眼,随后坐马车就去了林府。
林良善看见了江咏思,她矜持地笑笑,道:“咏思。”
疏离的称呼,却让江咏思微微笑起来,积聚了几日的郁气消散,俊朗清隽的脸上重复少年人的朝气。
他唤她:“善善。”
林良善显然被他话中的缱绻给惊到。
却见他上前一步,眉眼俱是温柔:“我喜欢穿红衣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江寄月无情脸:我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传话筒
第二十七章
林良善今日是特意穿了月白色的衣裙,却没想到江咏思说这般话。
精致的妆容上浮现一抹微红,她的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不敢看他。
“你今日怎么来了这里?”江咏思的话中带有几分笑意。
林良善这才看向他,有些局促道:“我随便来逛逛。”
这理由和从前,倒是如出一辙,江咏思也没有揭穿她。
一片清新兰香中,两人一前一后行走。
距离上次两人见面已经有月余,林良善确实想见江咏思,但可能因前世,她又觉得这月余不算难熬。
这次来沁兰园,也并非单纯地来见他,有另一半原因是江寄月提及了这次他来这园子,是为了给江太傅挑选兰草。
前世,十六岁前的她,虽然很早就无父无母,但府中的之人都很疼惜她,譬如张管家、陈娘、胡三娘……对她最好的,当属林原。又因身体弱,即便她做了错事,大家也是口头说说罢了。
人情世故一类,她并不很精通,也不想理会,总归林原帮她撑着。
她一心奔着讨好江咏思,却忽略了他那样的出身,婚姻大事不可能由他做主。他的祖父江宏深曾是当今圣上的老师,现为太傅,位列三公,是正一品的大官职,江氏更是从建朝起便屹立朝堂百余年,朝中为官者多与江氏有所联系。
更遑论江咏思的姑母是后宫中位份极重的贵妃。
而她呢,自父亲林安去世后,威远将军府已经在慢慢落没,岁月流逝,大家开始忘却了那个抗敌被害,生生被流沙吞噬的威远将军。西北之地因少了这样一位驻守二十多年,熟悉军情的将军,不过两年,便有十六城落入黑乞国的手中。
曾几何时,有人说要是林安没死,西北十六城也不会丢失,渐渐地演变成谩骂和责怪。
那天,她本在街上买些吃食,听了这话,气涌心头,直奔向那高谈阔论的男人,挥起拳头打了他。
那人大抵想不到一个穿着华服,身形柔弱的女子会猛地打他,等反应过来,又接着被她身边的侍女按着打。
不过几日,那男人竟然因伤而亡。
那件事影响过大,林良善的名字在整个梁京中流传开来,众人唾弃不已,甚至有人拿臭鸡蛋烂菜叶往林府门口砸。
很快,御史大夫上奏参刑部右侍郎,说他教妹不善,误让百姓以为他们为官者以权压人,还让人因此而死。
圣上震怒,要剥林原的官职,又被其他人劝住。
林原顶着巨大的压力,暗中调查详情,查出那男人家中贫穷,请来的半吊子大夫误判伤情,用错了药,激发隐疾,才致死亡。
可再如何,林良善都难脱其咎。
同时,安平公主将招江咏思为婿的谣言满京城的飞。
“你和江咏思再无可能了。”
林原叹气,吩咐红萧看好她,不许她出府一步。
近三个月,林良善独自在屋子中,白日发怔出神,夜晚点了烛火,彻夜作画,画中人皆是江咏思。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精神不大好,胡思乱想的东西,根本不能告知他人。但等林原每日同她用晚膳,她又恢复了正常。
因她表现尚好,且中秋宫宴的邀请函中有她的姓名,林原无奈,只能携她同往。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宫宴上,又出了大事。
后面的事情,便如先前所言。
现如今想想,江家怎么可能允许江咏思迎娶安平公主。林良善不禁苦笑。
“善善,你还记得前年,你曾和我一起来这沁兰园吗?那时你还不小心摔坏了这里的一盆兰草。”
江咏思回头时,林良善及时地将那抹苦涩消掉,道:“是啊,那盆兰草好像还挺贵的。”
“咏思哥哥,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她挑起话头。
江咏思道:“是祖父想要几盆兰草装饰院子,我这才来的。”
林良善忽地笑起来,右脸颊的梨涡浅浅露出,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自夸道:“我懂得怎么选兰草!”
江咏思心道她哪里懂得兰草,准是小脾性发作,想要在他面前显摆自己。若是先前,他大概会以沉默应对,但现在,他却说:“好,便让你来挑。”
沁兰园的兰草是分散放置的,贵的便宜的,掺杂在一起,或是假山旁,或是石桌上,又说是树荫下,多根据各种兰草的生长习性,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若有人看中了其中一盆,只需给出的价格,对的上兰草本身的价值,便可直接拿走。
这也是沁兰园的独特之处。
林良善虽做出自夸的样子,却是真的懂。
前世,闵容与她熟悉后,有一日,突然指着她院中的一盆枯黄的兰草道:“二嫂,你这兰草好似要死了,我有办法救活它。”
那盆兰草,是林良善出门时,见街上一个白发斑斑的老人正在卖,不过一串铜钱,她便买了,放在院角。
但她见闵容跃跃欲试的样子,不忍心打击他,道:“好,你要救便救吧。”
闵容正要搬起那盆兰草离开。
“我让红萧帮你搬。”
“不用,我自己来。”
他坚持自己搬,林良善看着他像螃蟹的走姿,笑出声。
“二嫂,你别笑!”闵容涨红了脸,走的更快了。
后来,他搬着一盆碧绿色、生机盎然的兰草回来了。
她疑惑问道:“怎么救活的?”
闵容不想说,可越这样,林良善越是起了兴趣。
“你要是不说,以后可不能来找我玩了。”她笑眯眯地看他。
闵容急了,道:“我和你说,你可不能和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