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号。
天气很不错,太阳也很亮,薛瑾度九点考试,八点就要出门。她破天荒起了个大早,不到六点她就醒了,在床边趴了一会欣赏薛瑾度的睡颜,然后去厨房给他准备早餐。
一根烤肠,两个荷包蛋。
她问:“东西都带齐了吗?”
薛瑾度手里提着透明的笔袋,里面装着辛淮月昨天给他买的全新文具,2B铅笔、两只黑色中性笔、全套尺子、圆规、橡皮……虽然考生本人始终是一副淡然、无所谓的模样,但辛淮月还是忍不住替他紧张。
“准考证带了吗?”
他喝了一口牛奶,夹起辛淮月碗中一个被煎焦的荷包蛋,指了指塞在笔袋外面一个小口袋里的准考证。
“诶,你吃我的干嘛?”
他把自己面前长相完整又美观的荷包蛋推给她,然后把牛奶喝完,提起笔袋:“我先走了。”
“等等。”辛淮月还没吃完,连忙放下筷子追到门口。
少年站在门口,窗外的天光照在他的头发上,伴随着飘进来的几缕微风,头顶不乖的几根发丝开始胡乱地扭动着身子。仿佛有光粒在他头顶跳舞,然后它们慢慢的、慢慢的跳上辛淮月的心脏。
心口开始酸了。
她的眼睛里涌上一层水汽,看了他许久,想了很多话,最后都没有说出口,她缓缓抬起手,在他头上摸了叁下。
“加油。”
薛瑾度不太明白她此时的目光,眷恋中又带着不舍,好似他这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晚上想吃什么,我买回来。”他说。
辛淮月笑了笑,还没走,就已经开始舍不得:“都行,你看着买。”
他心中莫名腾起一股慌张,电梯门开了,他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她倚在门口笑着冲他摆手,他压下心中的不安,跟她挥手道别。
薛瑾度走了,她也该行动了。新工作在离这里10公里远的另外一个区,她前几天也看好了房子。还有叁个小时,搬家公司的车就到了。而这间房子她已经续租到九月初,足够薛瑾度住到大学开学。
她的东西不多,衣物加上化妆品还有一些有的没的,只装了半个车厢。还要多亏薛瑾度有定期整理的好习惯,不然这一时半会还真打包不完。
桌上给他留了张卡,里面有五万,也算是她对他的投资,以后他发达了,应该还能多要点利息回来。
至于那些锅碗瓢盆都留给薛瑾度吧,他平常自己做饭也能省点钱。
离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这栋承载了很多回忆的大楼,终究要说再见了,她也终于能狠下心放手了。
放纵自己的时间够多了,她不能容许自己再被辜负一次。
薛瑾度觉得发挥的还不错,走出考场时,他看着外面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胸中的郁气也散了大半,逐渐敞亮起来。他好像稍微能看得见未来的路了。
她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他想着,坐上了开往附近商场的公交车,在火爆的甜品店排了一小时的队,买了她最爱吃的榴莲千层。上楼前,他花了十五分钟走去隔壁小区里面的菜市场买了一斤五花肉和两小颗娃娃菜。
他用钥匙打开门,几乎是一瞬间就感觉到了这个房间异常冰凉的温度。
开了灯也仍觉得这个房间暗得可怕。
门口的柜子脚下应该有一双她的靴子,柜子上也应该放着一个橙黄色的皮质小包,他的视线慢慢挪过去,卧室门中央挂勾上的蓝色软尺也不见了。
他从小就对周遭一切的变化很敏感。在街口卖他最爱吃的南瓜饼的那个老奶奶消失那天,父亲把他打的遍体鳞伤又出门杀了人的那天,还有下了一夜暴雨,母亲的身体在他手里逐渐冰凉僵硬的那天,还有……今天。
虽然整颗心都已经跌入了谷底,他还是抱有一丝期待地旋开卧室的门。应该是在加班吧,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打开了卧室的门。梳妆台上空空如也,桌面上有一页写了几行字的纸,上面压着一张卡,他没有看。这一刻,虽然内心早就接受了“被抛弃”的这个事实,他还是不死心地打开衣柜,看见零星几件黑、白、灰色系的衣服,只剩下他的。
他自虐般地回想起今晨的场景,想起她的目光,捏紧了拳,任指尖刺进手心。他拉开窗帘,阳台上,可怜的杆子上只挂着他的一条内裤、一件短袖和一条牛仔裤,跟着几个空衣架在风中孤零零地摇晃。
他又拉上床帘,在床尾坐了一会儿,才迟钝地想起桌上的纸条。
她的字。
【薛瑾度,对不起,我走了。
桌上有五万块你拿着用吧,密码是你的生日。
你不要有负担,以后赚钱了再还我就行。】
他看了一眼,就把它揉成一团捏进手心,这叁行字却已经刻进他的脑海深处。
他坐在床尾,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等了很久,等到身体僵硬,等到黑夜迎来白昼。
他枯坐了一夜,才彻底说服自己。
他好像又什么都没有了。
被扔在门边的蛋糕已经化了,那块五花肉上面也叮上了几颗苍蝇。他看都没看,打开门走了出去,什么东西都没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