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这时候却抬眼,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立马决堤,往下不住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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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辞回到家后,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连抱回家的树杈也没来得及掰断,坐在院子的石阶上,静静望着天。
刘秀云见她这样,就问她发生了什么。
清辞含糊道:“就因为那件事啊。”
刘秀云见她情绪不好,还以为是被人欺负了,“你给我说说是谁,有人当面骂你了?你别害怕,阿婆帮你骂回去。”
清辞就笑了下,淡淡的,“没有谁骂我,就是觉得挺难过的。明明他们都没亲眼见过,怎么有那么大的恶意呢。”
刘秀云骂了声,“还不是闲得。”
清辞觉得好笑,就又笑了声:“这倒也不是很让人难受,只是往后,去不了卫昭家了。”
刘秀云知道清辞这些天,是真的将卫昭当成了亲弟。她甚至还听到过卫昭唤清辞阿兄,也不知这两人怎么想的,阿兄阿弟唤的亲密。
她觉得很欣慰,亦有些感激卫昭。
可是出了这事儿,两家肯定是要避嫌的。刘秀云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清辞,只进了屋,将她下午做好的热粥端到她面前。
“别多想了,这事啊,让他们说去吧,过上几天就都忘了。”
清辞将碗里的粥一口气喝完,又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
她的目光放空,不住地回想起在林间碰到卫昭的那一幕。
小男孩孤零零地蹲在地上,他垂着头,让人瞧不见神情,可给人的感觉又像在哭。
这一幕,与清辞刚来刘家村遇见卫昭的那一幕重合,他脸上又惊又喜的笑容,顷刻之间,就变了个样,成了满脸的低落......
清辞猛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第19章 、第 19 章
清辞只是觉得,要跟卫昭解释几句。
她到了门口,没瞧见卫昭,只看见在院子里的蒋氏。
蒋氏一见清辞,下意识将头低下,而后才慢慢地起身,她的表情尴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嗫喏了许久才道:“卫昭在屋里呢。”
清辞也觉得怪尴尬的,她应了一声,“蒋姨,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多想。”
蒋氏的脸色很不好,脸色惨白,嘴唇也干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原先还能看出几分明丽的妇人,现下像是老了十几岁。
“小辞,你既然说了,我也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清辞立马弯了弯腰,“我听着。”
“我知道你跟卫昭关系好,也是真将他当成弟弟,卫昭也亲近你,可是小辞,你到底是男子,出了这样的事,你或许觉得没什么,可是对我来说......”
蒋氏说到这儿,哽咽了下,又继续道:“......对我是有很大的影响的,我怕我夫君听到会看低了我,不管是不是事实,女子的名声总是很重要的。”
清辞听着,稍稍抬眼,放在身前的双手握在一起,有些不自在地僵了身子,低着声道:“那都是没发生的事儿,若是解释几句......”
蒋氏开口打断:“既然有关于我的传言,哪怕不是事实,那也是我的错,是我没注意到。”
清辞有些急了:“不是的,怎么会是你的错,错的,应该是那些瞎说的人啊。”
蒋氏没应声,她只是站在原处,身上穿着洗旧的杏色衣裳。她瘦了不少,衣裳宽大,被风一吹就鼓起。
她微微低着头,脖颈又长又细,连同她的人,纤瘦得仿佛经不起风吹。
“传出这样的话,到底难听,你往后也要说亲,不能因为我,坏了你的名声。”
清辞就知道蒋氏的意思了,蒋氏受了很大的影响,甚至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归结到她自己的身上。
清辞一点也不好受,她低下头,声音闷闷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保重身体,卫昭还指着您呢。”
说完,清辞就走了。
蒋氏将院门关上,卫昭正从厨房走出,他下意识抬头望一眼,只觉得门边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急忙问道:“有谁来了吗?”
蒋氏摇摇头,接过卫昭手中的碗,“没谁,娘有些累了,开着门有些吵,就去关上了。”
卫昭手里一空,不相信似的,又看了眼关的严实的院门,恹恹低头,“那娘去休息吧。”
蒋氏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谁也没想到,夜深时,刘秀才会回来。他喝得醉醺醺的,院门已经插上插销,他在外面锤得门哐哐作响。
是蒋氏给他开的门。
蒋氏难掩欣喜,眼里闪着光:“你回来了。”
刘秀才始终低着头,进了院子,后背无力似的抵着墙,嘲讽道:“别假惺惺了,你可巴不得我不回来。”
蒋氏的脸色瞬间暗淡:“他们不信,难道你也不信吗?我是什么样的性格,你是最清楚的......”
刘秀才不说话了,他今晚只是喝了一点酒,头有些晕而已。他推开蒋氏来扶的手,踉跄着往屋里走。
斜眼瞧见立在一侧的卫昭,脸色瞬间就沉下去。
“你是不是偷偷给我下药了?我这几日,总是平白无故地头晕,郎中诊断不出什么,只说我要调整饮食,家里的饭菜都是你做的,想下点什么易如反掌!”
卫昭整个人与黑夜融为一体,眸子更是黑沉沉的,听着刘秀才的话,嘴角翘起了丝弧度,在黑夜中几不可见。
“下药?我怎么敢给你下药,郎中说你身体不好,那自然是你自己的原因。”
刘秀才说几句话的功夫,眼前便是一黑,险些摔倒在地,“你放屁!”
卫昭冷冷道:“你这几日吃的穿的住的,可不在这里。”
刘秀才觉得蹊跷,他的身体一向很好,从来没出过大毛病。可自从卫昭从外面逃回来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那日从山坡上摔下去,将他的腿都摔断了,养了好几天,现在还是瘸的。
刘秀才自是不相信卫昭的话,可是他也没有任何的证据,再者说,卫昭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娃娃,他能去哪里找药下?
这么想着,刘秀才就定了定神,只当是喝酒喝多了,头有些眩晕。
“下药的事暂且不提。”刘秀才捏捏眉心,头疼极了。双眼转而瞪视蒋氏:“蒋玉兰,到底是我看差了你,你从始至终都是个不甘寂寞的妇人!”
蒋氏一听这话,明白他听到传言了,眼泪瞬间流下。
“我没有做过,那孟辞,才十五岁,我如今都三十多了,我、我怎么可能与他有染......”
然而刘秀才并不听她的解释,只大步进了屋子,在里面翻找了一通,找出一精致的木匣,上面落着锁。
他不顾蒋氏阻拦,狠摔在地上。
木匣瞬间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滚落在地。
刘秀才捡起一枚精致的玉坠,举起放在蒋氏眼前:“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既然嫁给了我,还留着先前的东西做什么!难道,我比不上那个抛弃你的前夫吗?”
蒋氏眼见着他手中的玉坠有了裂痕,哭得心都碎了:“不是他,这玉坠,是我大儿的......”
刘秀才立时哼笑道:“你大儿的?你为你前夫生下两子,怎么嫁给我,便一个也生不出了!”
蒋氏只剩下呜咽,“我也不知道......你将玉坠还我,那是我的大儿的,跟我前夫没有半分关系啊。”
刘秀才发了狠,将玉坠高高玉坠高高举起,让蒋氏触碰不到。
他垂眸盯着面色憔悴的妇人,眼底极快地闪过抹心疼,到底是曾经真心求娶的人,可想着她心底还有别人,甚至这么些年,连一儿半女都没诞下,瞬间被厌恶取代。
“你生不生,从前生过都少,都与我没甚关系了,张梅你也是知晓的,她肚子里已经坏了我的孩子,过几日,我便将她迎进家门,你最好收拾收拾,将正屋留给她,你既然心疼你跟前夫的孩子,便与卫昭住在柴火屋便是。”
“这枚玉坠成色瞧着极好,正好拿去当了,给张梅补身子......”
刘秀才说完就往屋外走,冷不丁被一直站在角落处的卫昭扑倒在地。
卫昭一直蓄着劲,别看他小,可是力气却不小,眼见着母亲几乎跪在他面前哀求,可刘秀才却一点旧情不念,狠很践踏蒋氏对他的爱意。
卫昭心里实在是恨,眼见着他拿着玉坠就要走,猛地一下扑过去,直将刘秀才扑倒在地。
他发了狠,双手握成拳,对着刘秀才的后脑勺猛打。
“昭儿,昭儿......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刘秀才发出几声惨叫,声音越来越小。卫昭这才慢慢收手,抢过玉坠,双眼沉沉盯着刘秀才。
“往后你伤母亲一次,我便打你一次。”
刘秀才是正面倒在地上的,脸上被门槛磕破了皮,他嘴上嚷嚷着:“杀人了,杀人了......”
刘秀才往前爬去,直到爬到了院子,这才踉跄站起:“你们且等着!”
说完,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卫昭将玉坠攥在掌心,走到软倒在地的蒋氏身前,将手摊开:“娘,你收好了。”
蒋氏满眼通红,抬眼看了下,用尽浑身力气扬起手,给了卫昭一耳光。
卫昭的半侧脸颊瞬间红了,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双眼黑亮亮的,紧紧盯着蒋氏:“......娘。”
蒋氏亦没反应过来,看了掌心许久,才急急开口:“你、你要将他打死吗!他是你父亲!”
卫昭的脸瞬间沉下去:“他不是我父亲。娘,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不肯醒来,他心里已经没了你,你现在在他眼里,只是可有可无的人,甚至他想打便打想骂便骂......”
蒋氏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轰然倒在地上,她双眼无神,死死蹬着门槛上刘秀才留下的血迹:“那又怎么样呢,我这样的人......”她声音低低的,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他们一时兴过,却嫌弃我,我又能怎么办呢?”
这天之后,刘秀才又带着人来闹过几次,甚至生出了要将卫昭赶出去的打算。
但他到底没能如意,只因蒋氏嫁给他多年,卫昭过得什么样的日子,村里人也都是有目共睹的。
加上村长是个明事理的,来来回回劝解了几次。
只刘秀才带着人,将家中砸了一通,说看着他们娘俩就晦气的话,将家中能拿走的都搬去了张梅家中,留了满院的狼藉。
蒋氏身体本就不好,经刘秀才这么一闹,当即就病倒了。
家中只有卫昭,吃的用的被洗劫一空,就连钱财也没有。
他望着炕上病得浑身没一丝生气的蒋氏,哭的泪珠都流干了,一双眼睛肿得核桃般大。
第20章 、第 20 章
清辞没再去过卫昭家中,有时在路上走着,也会刻意避让。
蒋氏说得很明白了,清辞不可能再上赶着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