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辞立马闭上眼睛。又骇得睁开,她开始停不住地发抖。实在太过害怕。
她的父母亲弟就是在暴雨夜死的。而她眼睁睁看着,却没有任何办法。
窗外传来几声低低地呜咽,和着暴雨声,听不真切,却让清辞的恐慌达到了几点。
她险些就敞开嗓子喊阿婆。
后来仔细听听,又觉得心里发慌。她大着胆子下了床,去了院子里。
声音是门口传来的。
清辞不敢再走近,刘秀云已经睡下了,院子黑漆漆的,她喘口气都觉得后背发凉。
她放低声音,出声问:“......谁啊?”
呜咽声停止了会儿,旋即又大了。
清辞这才听出是卫昭,她忙把院门打开。就见小孩蹲在门口,衣裳被打湿,头发也湿答答黏在脸侧。
卫昭的脸在黑夜下看不清楚,那声音却悲伤极了。说句话,要喘好几口气。
卫昭见清辞出来,泪水越发控制不住,和着暴雨落在地上。
“阿兄,我娘走了。我什么也没有了......”
他擦把脸,漆黑的视线定在清辞身上,闪电划过天幕时,照亮了他红肿的眼。
他低着声道:“我害怕,我好害怕。”
第25章 、晋江文学城
清辞烧了一桶水, 让卫昭洗干净。
卫昭已经淋湿,年纪又小,若是不洗, 第二天会发热。清辞又煮了一锅姜汤,让卫昭喝下去, 摸摸他的额头,没之前凉, 这才放心。
清辞将衣裳找出,递给卫昭:“家里没有小孩的衣裳, 你先穿我的凑合。”
卫昭光着身子,只披着一层布, 他低着头,从布下飞快地伸出一只手,接过衣裳后, 就去了外面换。
清辞人虽瘦,但个子比卫昭要高。卫昭穿在身上, 袖子往上挽了一大截,下袴也一样 。
......像装进麻袋似的。
清辞就笑了下, 心里却有些酸。
方才卫昭在院门外,整个身子被雨水浇透, 也不知待了多长一会儿。
他蹲成一团,小小的,若不仔细观察,不会被人发现。
若是清辞睡下了呢?
雨下得大, 淋一晚上,卫昭又受过重伤,会不会就此随着蒋氏去了?
清辞想都不敢想。
清辞爬上炕, 对卫昭招手:“你上来,刚暖和了,别又冻着。”
她将被子掀开一角。
卫昭站着犹豫,神色怯怯的,好一会儿才带着哭腔道:“我不麻烦你了,我没想吵你的,我这就回家去......”
清辞探出半截身子拉住小孩,有些好笑,就笑了:“你这是怎么回事?既然都来了,就留下,外面雨那么大,我先前就没睡着。”
卫昭仍旧站在原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瞧着脸色不好。
清辞干脆拍拍身旁的位置,用大人的口吻叫他:“上来,今晚跟我睡。”
卫昭不太好意思。
他先是看了眼清辞,她穿着中衣,裹得严实。出了汗,是烧水累的,眼神看他时亮极了。
他往前动了几步,想着爬上去,又恍然想起,会不会太麻烦她了?她已经帮过他很多次,就连半夜,都要被他吵醒,还要为他烧水熬汤,会不会厌烦他呢?
卫昭就不敢动了。
清辞没想到这小孩这么难哄,怎么叫都不上,干脆下去,提着他的上臂将他托上炕。
费了清辞好大劲,她又出了汗。
外面的雷声依旧大,清辞却听不见似的,只往里推了推卫昭,将被子一股脑盖在他身上。
清辞轻轻对他说,有些训诫的意思:“我又不会吃人,你怕我做甚?让你上就上,被子里暖和,你站在下面多冷啊。”
她抬手敞了敞衣领,心想不过就一小孩,她怕什么?脖子里灌进了些凉风,她稍舒服了。
卫昭缩在被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一眨不眨盯着清辞瞧。
目光水润润的,乖巧极了。
清辞抬手给他掖掖被角,问他:“你怎么半夜出来了,下这么大雨,多难受呀。”
卫昭声音低低的,快要断了似的:“一个人在家,我害怕......”
蒋氏的身体越发不行,卫昭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没想到,前几天还嘱咐他多吃饭要好好长身体的,转眼就没了。
卫昭心里疼,疼得喘不动气,快要憋死了。
他那一瞬间,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就好像整个人也随着蒋氏走了。
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卫昭独自待着,心里一抽抽地泛凉。
这时候,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清辞。
哪怕不能见着她,只是在清辞门口,心里也稍安慰些。
起码,他还是有人可以依靠的。
并不是谁都不喜他、谁都想抛弃他。
清辞察觉到卫昭低落的情绪,她躺在小孩旁边。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绪,只盯着虚空瞧。
耳边的风雨声渐渐变小,被卫昭的声音代替。
她的掌心盖住卫昭冰凉的手,卫昭又哭了,眼泪流下来。串成了一串,将枕头打湿。
清辞就想到,那时候她流的泪还要多。眼睛都涩了,干巴巴,再也挤不出半点泪珠。
有接近半年的时间,她的眼时常是肿着的,后来就好了。
卫昭感觉到自己的眼泪,用手去擦,又流下,不听使唤。他干脆咬住唇上的软肉,睁大眼睛。
清辞见此,用手戳戳他,让他转头看向自己,这才道:“你哭吧,没事的。”
卫昭摇摇头:“我不哭了。”
他脸上是倔强的神色,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亦是在克制内心对于母亲离世的悲痛,如果不这样,他可能会大哭出声。
清辞理解,她什么也不说了,只将背部弓起,面朝卫昭,慢慢闭上眼。
清辞一只手搭在卫昭的背上,语气喃喃道:“没事的,没事了。往后,你就住在这儿,我们就是一家人......”
卫昭久久没说话,感受着后背轻轻地拍打,过了会儿,他听着耳边的呼吸声,动了动身子,整个人钻进她的怀里。
外面大雨仍在下。渐渐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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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起得早。他不愿从清辞怀里离开,院里传来刘秀云的声响,他等了好一会儿,才穿上衣裳出去。
他站在门槛上,对着刘秀云道:“阿婆。”
刘秀云很惊讶,没想到卫昭怎么会从清辞屋里出来,就问他:“你今早上来的?”
卫昭没说话,低着头上前,从她手中接过盛米的碗,“我来吧,阿婆去歇着。”
刘秀云刚醒,正是愣神时,任由卫昭从她手中拿过碗,他熟练地蹲在灶前生火做饭。
刘秀云张大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雨刚停,院子里的地是湿的,踩一脚沾一鞋泥。卫昭就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急不慢。
他穿着的衣裳是清辞的,宽宽大大,袖口和裤口被挽上大截,露出小孩瘦弱又遍布伤痕的手腕和脚腕。
瞧着细,一折就断似的。
卫昭动作麻利,生火熬粥,份量也不多不少。
卫昭见刘秀云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扬了扬唇角,露出天真笑容。
他眼神转而又沉下,看了刘秀云一眼就移开。情绪快的让人琢磨不透。
他不快地捏住掌心的干柴,不喜旁人的打量,亦怕刘秀云对他有微词,就先道:“阿兄让我留下了,他说我们是一家人。”
刘秀云啊了一声,猜到是清辞会做出的事。
刘秀云也觉得卫昭可怜,再说这小孩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又是个男娃,留在这儿,也能帮衬着清辞些。
再说,那日清辞也将蒋氏的事跟她说了,那么一堆好东西,也够多一个人吃口饭。
刘秀云便没有多说。
刘秀云觉得卫昭方才满脸乖巧,心下怜悯越胜,就蹲在他旁边,问他:“你娘的后事如何办的?”
卫昭回答:“葬在了后山。”
刘秀云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咱们这里穷,死了人,不暴露荒野就算好的,多少人家用破席子一卷就入土了。你娘得了你这么个儿子,能给她做一口薄棺,规整下葬,她走的也能安心。”
卫昭点点头。不欲多说。
刘秀云以为卫昭正是伤心时,见他都用的熟练,便也没站在旁边碍手,拿了昨日换下的衣裳去洗。
熬粥用不了多长时间,卫昭没熄火,只叫了刘秀云来吃。清辞还在屋里没动静。
刘秀云就起身去叫她,声还没出,就被卫昭阻止了。
卫昭蹲在火堆旁,只将刘秀云的粥乘出。他声音低低的,生怕让屋里的人听到的语气:“阿兄昨夜睡得晚,让他多睡一会儿吧。阿婆你先吃,等阿兄醒了,我再热就行。”
刘秀云不解道:“往常这个点该醒了,今日倒是犯了懒。”
卫昭不太喜欢刘秀云的语气,他也并不知道那是亲近人才有的埋怨话,只闷声为清辞辩解:“阿兄已经很好了。”
刘秀云就笑了:“是啊,小辞是极好的兄长,那我不管你们了,我先吃,你等他。”
卫昭这才点点头,目光看向窗户,唇角缓慢地扬起,眼角也流露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