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还没吃早膳,齐文就抱着球来了主屋,“皇叔,今天我们还玩蹴鞠么?”
齐宣看向元瑾汐,笑着道:“她有更好玩的教给你。”
“是什么?”
“大皇子殿下请随奴婢来。”元瑾汐示意齐文跟她走。
“皇叔不来?”
齐宣苦笑,“皇叔要应酬。”即使他贵为王爷,这宗亲、世家的应酬也是少不了的。
颖王府里虽然没有像悦心庄那样的空地,但想找一个地方泼热水,还是可以的。
梅园里,小七正在给火堆添柴,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冒出滚滚的热气。
“殿下可要睁大眼睛哦。”元瑾汐说着话舀起一勺水,向头顶一扬,滚开的水立刻变成了细密的白雾,搭配上远处的梅花,立时别有一番风味。
“哇。”齐文立时发出惊呼。
小七也是看着那一蓬白雾啧啧称奇,虽然那天在悦心庄已经看过了,但此时再看,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我也能试试么?”齐文看着元瑾汐手里的勺子,跃跃欲试。
“当然可以。”元瑾汐将勺子递给齐文,又嘱咐好注意事项,这才让他泼水。
齐文乐此不疲地向空中泼了小半锅水,又开始把水泼向盛开的梅花,惹得元瑾汐心里默念罪过,大概这回小皇子要辣手摧花了。
不过因为天气太冷,水也不是直接泼向梅花的,等到冰晶落下,梅花上沾了一层薄雾,竟然变得不一样起来。
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朦胧之美。
齐文愣愣地看了半天,忽然喊了一声,“我要画下来!”然后扔下勺子,扭头就跑。
大皇子要作画,那当然是笔墨伺候,一众人立刻忙了起来,铺纸的铺纸,研墨的研墨,调颜料的调颜料。
就连元瑾汐都好奇,这个看上去也就十几岁的孩子,能不能把刚才看到的美景完整的画出来。
齐文这一画,就画了一下午,等到晚上出来给齐宣展示时,连齐宣也愣住了。
自己这侄子的天赋,也太高了点。眼前这副雾梅图,虽然技法略显稚嫩,但意境却极好。
“不错,文儿这绘画的功力,也是不低。”
齐文却是递了一只笔给元瑾汐,“你会不会写字?如果会写,这画我让你题字。”
元瑾汐这下可是惊到了,连说不敢当。
“没关系,这画的灵感是你带给我的,别人题都不如你题有意义。”
元瑾汐看向齐宣,得到后者的鼓励后,深吸一口气,“如此,奴婢就斗胆献丑了。”
思索一番后,元瑾汐提笔写下一首诗。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齐宣看着她站在桌前悬腕题字,心有所动。
若是用诗来评人,“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这一句,当为她的注解。
作者有话说: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此诗名为《白梅》,元朝王冕所作。
第34章 抱不平
齐文的画在画好后, 就被齐宣命人裱了起来,然后送往宫中,作为玩得开心的证明, 顺便也让宫里那两位放心。
皇帝在看到之后,先是高兴,随后忽然间就沉默下来。
“福海,跟朕去趟坤宁宫。”
坤宁宫,即先皇后居住的宫殿, 在她去世之后, 皇帝就让人封了起来,每日除了打扫之人, 其余任何人不得入内。
宫内景色依旧,却不见昔日之人。
走进正厅, 皇帝觉得自己似乎还能听到皇后那句“恭迎陛下”,迈进暖阁, 倚在垫上, 就应该响起那句, “今日朝堂可累?”
“阿囡……”
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有着一个最最普通的乳名, 但却是他的发妻,给他生育了长子, 住在他心里最久的女人。
如果可以,他愿意把自己的寿命分出一半,换她与自己共享繁华。
可惜佳人已逝,齐文尚可以郁郁不乐, 他却不能有半分消沉。
因为他是皇帝, 是帝王, 国家还指着他,百姓还指着他,他不能像齐文一样,把悲伤明明白白地摆出来。
皇帝把手中的画展开,放在软榻的小几之上,仿佛对面还坐着那个人。
“这画倒是不错,但题的字差点,不能挂在你这里,改天我让小经文再画上一幅,我来题字,你看可好?”
“又过了一年,孩子长大了一岁,高了一点,学问上也过得去。就是想你想得紧,不爱说话。”
“朝堂里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我让宣弟去忙,可别的事也得操心,不能常来看你,你可觉得寂寞?”
“宫里的梅花开了,开得很好,可惜没人给我做梅花酒喝了。”
皇帝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这才收拾好心情,去往太后那里,把画展示给她看。
此时,他脸上只有开心和欢愉,再也看不出在坤宁宫的伤心与难过,就连声音里都透着喜意。
“母后,快来看,小经文画的。”
福海跟在他的身后微微闭了闭眼睛,帝王之苦,怕是只有真正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才知道吧。
带着画进宫回禀的,是齐文身边的一个婢女,叫喜鹊。人如其名,嘴巴伶俐,讲起事情来,声情并茂。
“太后娘娘您是没看见,那滚开的热水往天一泼,一下子就变成亮晶晶的白雾,像是法术一样。大皇子殿下往梅花上方一泼,就有了这雪梅图。”
“有这么神奇?”太后不信。
“奴婢亲眼所见,错不了。”
太后也来了兴致,“那找人烧水,哀家也要看看。”
“这会儿不行,”喜鹊慌忙摆手,“瑾汐姑娘说了,要天最冷的时候,最好是早上起来,太阳刚出来那会儿。天越冷,效果越好。”
“那行,明早再看。那个叫元瑾汐的,就是上次宣儿带回来的那个吧?”太后扭头看向皇帝。
“是。”
“倒是个有意思的。只可惜,是个婢女,别的不好赏,皇帝就赏赐些银子吧。”
“都听母后的。”
颖王府离皇宫不远,当天晚上,元瑾汐就收到了皇帝赏下的一百两银子。
陪着玩了两天竟然有这么大笔的赏银?元瑾汐看得眼睛都要放光了,这与她身上的钗环首饰不同,是独属于自己的。
加上之前齐宣给的一百两,她现在也算小有身家。只要能脱离奴籍,这些银子,足可以让他们父女二人在怀安美美地过上自己的小日子。
甚至就算家产找不回来,二百两也可以置地买房。
齐宣这时看着她满眼放光的样子,有点发酸,便敲了敲桌子,敲了敲桌子调侃道:“你那眼睛都冒金光了知道么?我在你身上花了不下一千两,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那不一样,”元瑾汐最近和齐宣说话随意了许多,“那些都是属于王爷您的,但这一百两是奴婢的私产,日后可以带走的。”
齐宣声音一冷,“怎么,你要走?”
元瑾汐自知说错话,赶紧改口,“不是奴婢要走,是日后有了王妃,自然有陪嫁的婢女带过来服侍王爷,到时奴婢年龄大了,自然也就该离开了。”
说到这儿,她的心里竟然有些酸涩。
“哼,说到底还是想走。”齐宣莫名地烦躁起来,“但凡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日后如果你真要走,全都带走,不要留下碍我的眼。”
说完一挥袖子,出了主屋,去往前院。
还未到书房,就看到严陵匆匆走来,齐宣气更不打一处来,“叫你办的事呢,都过去快两个月了竟然还没消息!刘胜人都救出来了,你的消息还没查到。”
严陵赶紧把怀里的卷宗拿出来,双手呈上,“江州方面刚刚送来的,元家自元致公后,在怀安所有家族后辈的名字、谱系都在这里了。”
齐宣觉得自己真是发火都发不顺,伸手拿了卷宗,气呼呼地走进书房。
后面严陵看向小七,用目光询问齐宣怎么了,小七摊了摊手,示意他也不知道。
对于齐宣突如其来的脾气,同样不明白的还有元瑾汐。
她还没来得及压下自己心里的难受,他怎么就发火了?
不过直到她回到自己的西耳房,才反应过来齐宣话里的意思。
只要是给她的,就是给她的?
她的目光瞟向桌子那个价值五百两的红漆妆奁,难道说,这个也是自己的?
她开心地上前一把抱住,这东西要是能带走,日后出嫁时抬出去,绝对能羡慕死十里八村的姑娘。
就在元瑾汐独自一人抱着妆奁流口水时,济慈观里程雪瑶却是抱着药碗跟老天爷怄气。
齐宣竟然真的就在京中过年了!
没有前一世的匆匆离去,没有除夕当天前来报丧的队伍,更没在大喜转大悲的打击下昏迷晕倒的太后。
据年后进宫给太后拜年的贵妇们说,太后的精神头极好,气色红润不说,还兴致勃勃地看人演练起蹴鞠来。
这一世与前一世,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
如果是这样,那她在这清苦的道观里,还能遇到皇帝么?
如果不能遇到……
往后的事,程雪瑶不敢去想,眼下能做的,就是想尽办法让齐宣下江州,只有他去了江州,后面的事情才会像前一世那样发展。
可是……如果齐宣不在年前下江州就不会死,那她重生后,要是不选择入道观替换姐姐,而是拦着齐宣不让去江州,那这会儿是不是齐宣就已经向他爹提亲了?
毕竟前一世时,太后可是催过齐宣提亲的,这事儿宫里不少人都知道。
那此时的她,何至于捧着个药碗,在这冷冷清清的道观中过年?
这个念头,越想,就越噬咬着她的心。
“小姐,你怎么又发呆了,快把药喝了吧。”铃铛从外面走进来,带了一身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