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越心里一暖,大声道:“是。”说罢转身离开。
另一边,元瑾汐找到元晋安时,见他正跟四海商量着什么。最近一段时间,她每次来找父亲,都能同时看到四海。
“瑾汐姑娘来了?那我去别处看看。”
“别,我就是来看看父亲,也没什么大事。正好这里有些猪头肉,还有二两老汾酒,您和父亲也累了,正好吃点东西歇歇。”
上好的猪头肉切得薄薄的,再用蒜泥和酱油淋了,光是看着就让人咽口水。
四海搓了搓手,“那就不客气了。这阵子,可是借了元大叔的光了,总有好吃的。”
元晋安虽然看出女儿是有事要说,但她既然能沉得住气,也就由着她去。如今他在这熙和园里,也算是个管事,整个府里,除了四海,就数他最忙。
“四海这是说得哪里话,好酒好肉也得有人一起吃才香,快坐下,汐儿倒酒。”
“是。”元瑾汐笑眯眯地,先给四海倒了一杯,这才给父亲满上。
元晋安啜了一小口酒,又拈了一片猪头肉放在嘴里,“嗯,香。”
与此同时,同样是回到家里,慌忙想吸上一口的许柳杨,却是没能如愿。
那盒藏着的福.寿.膏刚被翻出来,就被一只大手摁住,随后一个黑脸汉子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我们王爷有请。”
未等许柳杨反应过来,那人就一掌劈下,直接将人打晕,然后套上准备好的麻袋,将人往肩上一抗。又捡了福.寿.膏盒子和烟锅,出了许家的门。
出门后,有接应的暗卫,刘胜把人往马车上一扔,拍了拍手,怪不得有些暗卫兄弟特别喜欢这一套,果然是省事。
作者有话说:
刘胜:偶尔干干坏事,还挺激动。
第55章 画
在衙门重审案子的前一天, 沈怀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与元晋安见上一面。
一来,案子开审之后, 他要做的事情会更多,身份也更敏感,到时再见,会有诸多不便;二来,在确定自己不会死之后, 他生的希望愈发强烈, 也就越来越想与见一些与母亲相关的人,见一见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元瑾汐得知手, 自然是愿意,向齐宣告了假, 就带着父亲由侧门出府,由元晋安亲自驾车, 直奔城西一处不起眼的院落。
平阳城不比京城, 等到出了主街, 行到住宅区时,街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
看到外面行人寥寥, 元瑾汐挑了车帘,坐到父亲的身边, “爹,你说这会儿像不像我小时候,你带着我和娘去郊外踏青?”
看着女儿已经长大成人的身型,又抬头看了看四青已经冒出绿色的树木, 有那么一瞬间, 元晋安真就觉得车里面, 还坐着那个说话时总是眼含笑意,温温柔柔的发妻,不由叹道:“一晃十五年,老啦,等到我去见你娘时,怕是要认不出我了。”
“爹,你别瞎说。”元瑾汐有些懊悔,觉得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转移话题,“真想就这样让你驾着车,带我回怀安。”
“怀安啊,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要是后院的桃树还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满桃花了。”
父女俩就这样一路感慨,走到了城西头最后一排巷子,令人意外的是,这里并不逼仄,反而很是宽敞,小院独门独户,门口还有一颗很是高大的榆树。
上面,满满嘟嘟地挂着嫩绿色的榆钱。
元晋安抬头出神,叹了一口气,“你娘最会做榆钱窝窝了。”
闻声赶来的沈怀瑜不由脚步一顿,心里微堵,猛吸了两口气,才缓过劲来。虽然当时元瑾汐说过,论富足,比不上沈家,但他也没想到母亲后来的生活竟然如此清苦,需要靠榆钱才能饱腹。
但见元晋安面容和善,脸上虽略显沧桑,却一看就能看出是读书人,只是不知为何头上挽的却是道髻,一身青布袍子,隐隐地,竟有些仙风道骨之姿。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苛待母亲才对。
想来妹妹说的并不假,虽然物质上并不丰盈,但夫君的关爱,是有的。
沈怀瑜调整好心情走上前来,按照平里日对待学院先生的礼仪,行了躬身礼,“见过元先生。”
元晋安看着眼前低头行礼的年轻人,心里微苦。当年兰茉在夜深人静,哄睡了女儿之后,总是会微微叹一声气,他知道,那是她在想念自己的另一个孩子。
“怀瑜,这些年可好?”
也不知为什么,这一句差点让沈怀瑜没把持住,不过就是简单一句关心,甚至可能只是客套,但那语气,在他听来,却像是隔了二十年,由母亲问出来的一样。
沈怀瑜的小厮墨烟此时也站在一旁,赶紧道道:“先生和姑娘请进吧,一路行来想必累了,院里备了茶水点心,坐下来聊。”
“是是,先生请进。汐……妹也快进来。”虽然这声汐妹刚出口时还有些别扭,但叫完之后,莫名觉得顺口。
元晋安有些惊讶,看向女儿,用目光询问:关系都这么好了?
元瑾汐一挑眉,微微扬了扬下巴,仿佛在说:那可不。
其实,她没想到沈怀瑜会这样称呼她,不过听起来感觉不错,她甚至有种感觉,想回到儿时,对小伙伴们大喊一声:我也是有哥哥的人了,看你们以后谁还敢欺负我。
院子只有一进,进了门就是一个收拾得很干净的空场,一间正房,一间东厢房,西边则是厨房杂物间一类。中间已经摆好了桌椅,上面是茶水、瓜果。
“这处院子原本是买来读书的,当时只顾僻静,没管大小,如今却是多有不便,还望先生见谅。”
元晋安四处打量了一下,心里却是很满意,“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听汐儿说,你之前中了举人,如今一见,果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先生过奖。”
双方分宾主落坐,此时气温正好,微风一吹,门口的榆钱哗哗作响。
元瑾汐这会儿可比在熙和园里放松,抬头望着那沉甸甸的榆钱,不由咽了下口水。
“爹,兄长,你们聊着,我去采点榆钱下来。”说罢就站起身来向外走,走之前还给元晋安使了个眼色。
“哎等等,这树那么高,你怎么够得着,让墨烟找□□去。”
可元瑾汐没听他的,走出院门,搓了搓手,撩起裙摆掖在腰间,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沈怀瑜只觉得一个错眼的功夫,就看到人已经稳稳地骑在树杈上了,不由瞪大眼睛,“这,怎么上去的?”
底下的墨烟还在找□□呢,看见了也是满满的惊讶,“怎么就上去了?”
“你叫墨烟是吧,别愣着了,去找个筐来,这会儿榆钱正是好时候,再过几天就要老了。”
“哎。”墨烟答应一声,一溜烟跑进厨房找筐去了。
沈怀瑜还是不放心,想要去树下接着,却元晋安挡住,“不用管她,这丫头从小就野,我这儿有件东西要给你。”
说罢,从带进来的篮子里,拿了卷画轴出来。
“这幅画是我最近才画的,原迹是当年应你母亲要求画给她的,如今恐怕已经不在了。当怀安发了一场大水,临走时,只来得及带些细软钱财,那画我虽收好,但恐怕已经早泡烂了。”
沈怀瑜小心接过,刚一打开,就见右上题着一首打油诗,刚读上第一句,就不由眼睛就湿润。
“大儿采花奉母,小女伸手唤亲。一手逗囡称乖乖,一手抚顶称宝宝,有人笑问:第三个称何?”
再往下,是一个女子坐在藤椅之上,左边是一个摇车,上面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儿,正张着双手,似要母亲抱;右侧,则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手捧着一支形似茉莉的花朵,正要献给母亲。
看到此沈怀瑜的眼泪再也止不住,这竟然就是他梦境里的内容。
他找啊找啊,找了一朵最漂亮的茉莉花,但一转头,母亲却不见了。
如今,这朵花终于是送到母亲手里。
“因为不知你长什么样子,也因你母亲说你最喜欢摘花送给他,我就用了这个景象,让你背对着画面,只有你母亲能看到你。”
再仔细看画面,果然,画中的女子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眉眼中满满地都是慈爱的笑意。
叭嗒一声,一颗泪珠就那样滚落下来,滴在画面中男孩儿的脚下。
沈怀瑜赶紧一擦眼泪,将画拿得远了一些,“对不起,失陪一会儿。”然后也不等元晋安回答,就跑进了主屋。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元晋安知道他需要些时间独处,也就由他去,自己则走出院门,看着像是野小子一样的女儿,骑在树上摘榆钱。一边摘,还一边吃着。
再看楼下的墨烟,怀里的筐已经装满了。
“够啦,再多也吃不了。”
元瑾汐低头看了看,不见沈怀瑜的身影,冲着元晋安努了下嘴,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这才拍了拍手,“你们靠远一些。”
上树容易下树难,虽然滑下来更稳妥,但她还是跳了下来,毕竟滑下来实在不好看,她也是大姑娘了呢。
摘下来的榆钱用水洗干净,先是煮一些小米粥,待米粒开花后就扔进去。
煮粥时她又舀了些玉米面,用榆钱拌了,一部分捏成窝窝的样子,上锅蒸熟;一部分起平底锅,放些菜籽油,两面煎熟。
待到沈怀瑜收拾好心情,放好了画轴走出来时,已经闻到一阵阵清香和饭香。
“兄长来尝尝,我娘说了,榆钱儿、余钱儿,这东西又好吃又有好寓意。”
沈怀瑜却是一愣,心里似有一种明悟。联想到元瑾汐之前说母亲经常坐在榆树下发呆,或许她做榆钱饭,并不是因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而是因为榆瑜同音,做这个,是在思念他。
这时墨烟站在一旁说道:“姑娘真是厉害,这么会儿功夫,就做了好几样。比我可快多了。”
众人都在桌边坐好,待元晋安先拿了第一个榆钱窝窝,这才开动起来。
榆树钱的清香混着面香,竟然意外地好吃。小米粥加了把榆钱之后,也是清香扑鼻。
煎的饼子则是油香混着菜香,让人停不下来。
沈怀瑜一连吃了两个窝窝,又喝了一大碗粥,又吃了三个煎饼,这才勉强放缓速度。
元瑾汐颇有些得意地问道:“我手艺还不错吧?”
沈怀瑜点头,“确实好吃。”
“嗯,不错,有你娘三分火候了。”元晋安也是吃得极为开心,前些年在采石场里,工头为了省口粮,也没少让人做榆树窝窝吃。
可那里用的面,都是陈年旧面不说,还都是磨下来的粗皮子,而且为了管饱,用的不是嫩芽,而是老钱儿,吃起来不但没有香甜味儿,还直拉嗓子。
哪有女儿精心采摘又混着磨得细细的玉米面做出来的好吃。
旁边墨烟也捧了一个窝窝,吃得不亦乐乎,“公子爱吃,以后我也给你做。”
沈怀瑜却是白了他一眼,“这吃食,男人做没味儿,你别可沾手。以后嘛……”他扭头看向正拿着生榆钱当零食的元瑾汐,“日后为兄若是馋了,就劳烦汐妹再做给我吃。”
元瑾汐被这个玩笑弄得微微一愣,再看沈怀瑜一脸调侃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他也不过是二十三四的年纪,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虽然他仍旧一身黑衣,脸色仍旧苍白,但眼睛里的光,却表明他是个真的活人,不再似之前那样一副活死人相。
“好,一言为定。”元瑾汐笑道。
“一言为定。”沈怀瑜一脸认真。
作者有话说:
打油诗我自己写的,水平有限,大家不要笑啊,实在是没找到更合适的诗词【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