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瑜, 本王费尽心思为你请功、抱住你的命,不是为了让你跟本王做对的!”齐宣一声怒吼,甚至还狠狠地捶了下桌子。
“王爷, 我这也是为你好。”沈怀瑜半点不为所动,语调都没有一丝起伏。
“少拿这话糊弄我。不让我把瑾汐带走,就是为我好?你以为你是谁,竟然敢来对本王指手画脚。”
“王爷息怒,在下自然不敢干涉您的事, 在下只是担心王爷就这样带舍妹回京, 难免遭人非议。”沈怀瑜特意加重了“舍妹”两字的读音,气得齐宣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计划得好好的, 要带着元瑾汐一路游山玩水的回京去,然后再带她进宫, 让皇兄、母后都看看,他选定的人有多优秀。
结果, 这个沈怀瑜竟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说什么元瑾汐跟他回京不妥。
“少拿名声来束缚我, 本王若在意名声,几年前就成亲了, 根本就等不到这个时候。”当年他因为死活不成亲,甚至从不亲近后院里的女人, 出门都自带小厮,可是没少被人传过“不好女色好男色”的谣言。
“王爷自然可以不在意名声,因为您是陛下的亲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任谁说什么, 都伤不了您分毫。但瑾汐身份低微, 她若就这么跟您去了京城,势必遭人非议。怀瑜斗胆,请问王爷要以何种身份,将她带至京城?”
“是您的婢女?还是您的心上人?若是婢女,等到你说要娶她是,一个狐媚惑主的名声肯定跑不了;若是心上人,未婚男女一路同行,这当中难听的话想必不用我说,王爷自己也能猜得出来。”
齐宣有些哑火,但又道:“本王问心无愧。”
“这个是自然,可是京城百姓未必这么想,宫里的太后也未必这么想。还有那个程雪瑶,王爷可想好怎么处理了?”
提起程雪瑶,齐宣也有些挠头。虽然那个刺客已经招供,指使他绑架、刺杀元瑾汐的人,就是身在道观的程雪瑶。
但这件事却是只有口供,没有实证。若是程雪瑶抵死不认,他没有任何其他的证据,能定她的罪。
若只是不相干的人也就罢了,可程雪瑶与他有过瓜葛,虽然他只是认错了,但那会而京里的流言,可不是这么说的。
到时候,真就把她定了罪,他是不怕惹人非议,但元瑾汐一定会被人指指点点。
除此之外,他一直想搞懂程雪瑶为什么会这么做。如果只是恨元瑾汐,那直接雇人杀掉更直接些,非要把人绑到泗水河杀掉,除了要灭口之外,很可能是要把他引到泗水河。
而这个泗水河,也的确出了意外,差一点他就丧命水底,若不是元瑾汐舍命相救,他真的就上不来了。
可这件事是夏兴昌一手策划,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程雪瑶会提前知道这件事,或者她与夏兴昌有什么勾结。
那她又是凭什么断定泗水河上一定会出事?
而且从最近传回的情报看,她还成功预言了西部的干旱。难道说她能未卜先知?
眼下皇兄已经派人严密监视了三个月,竟然没有任何的线索,实在让人费解。
所有的这些加起来,让齐宣无法处理程雪瑶。
看到齐宣沉默不语,沈怀瑜知道已经说动他了,“王爷对瑾汐,痴情一片,怀瑜心里感动。只是,瑾汐乃是屠夫之女,您若想让她当王妃,势必要准备万全,并且消除一切隐患才可以。否则,即便她到了京城,面临的也会是各方的刁难。”
齐宣看向沈怀瑜,“屠夫之女又如何,瑾汐在我心里独一无二,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拟。”
“既如此,所谓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王爷又为何如此执着呢?”
“哼……”齐宣沉默不语,之前他已经想皇兄请求赐婚,结果回信中却是丝毫没有提及,显然是不同意。如果他不将人带回去,让他们看到,只凭嘴说,更难达成。
虽然没有皇帝赐婚,他想娶也一样能娶,但对于元瑾汐来说,这当中的差别可就大了。能的皇帝赐婚的人,不仅出嫁时风光,日后面对各宗室府邸的夫人时,地位也高一些。
沈怀瑜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等着齐宣做决定。
信心是信心,实际情况是实际情况。当年她的母亲还是宫里出来的掌事呢,结果因为娘家人身份不高,又是一个妾室的地位,仍旧被主母各种刁难。甚至“被害死”后,连口棺材也没有,就那么抛到了乱葬岗。
当然,也幸亏当年沈家人没有厚葬,不然真就活不过来了。
两人沉默许久,元瑾汐有些忍不住,从花丛后走了出来,“王爷。”
“你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是么?”齐宣看向她,眼神里充满复杂的情绪,虽然他已经认可了沈怀瑜说的话,但他还是想听到元瑾汐说愿意和他一起进京。
当年他就没能把她带走,为此遗憾了整整十年;难道这一次,他还是带不走她么?
元瑾汐回望着他的眼神,虽然她此时真的很舍不得拒绝他,但还是狠了狠心,垂下目光,“瑾汐真的不能随王爷进京。”
齐宣心里一瞬间难受得不行,但还是强作镇定道:“你说得对。”
说罢,起身离开。
元瑾汐心里也是难受得不行,因为自从她遇到齐宣开始,就没见他这么伤心。
可是这一回她真的不能就这样随他进京。当然,她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去京城独自面对,她会用另一种方式,与他在一起。
无非就是再进京一次,反正也不是没去过。
回到房中的齐宣,只觉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在屋里来回踱步,这元瑾汐甚至没跟过来安慰他一下,真是岂有此理。
“四海,吩咐下去,马上收拾行囊,明天一早就出发回京。”
“王爷,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你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出发。”四海一脸激动,出来了好几个月,可算是能回京看老婆孩子了,他就等着齐宣下令回京呢。
齐宣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本来想接自己下令离开,表达下自己生气了,让元瑾汐主动过来,结果可倒好,真成自己要下令回京了。
真是气死他了。
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他终于忍不住,“元瑾汐呢,叫她来见我。”
不多会而却,小七走了进来,“元姑娘说她让王爷生气了,自知有罪,不敢在梅园叨扰,就随沈公子去客栈了。她还说明天一早就会回怀安,免得王爷看到她生气。”
齐宣心里更气了,口口声声有罪,这像是有罪的样子?既然知道有罪就不知道来请罪么?
真真是气死他了!
“都出去,看见你们就烦。”
“是。”小七转身离开。
等到屋子里只有齐宣一人时,他更气了,这些人怎么回事,真就把他一个人扔在屋里了,连茶水都不知道给他上。
渴死他算了。
齐宣和衣往床上一趟,心里仍止不住的生气。
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小七的声音,“王爷,我刚刚忘了件事。”
“一边去,本王不想看到你。”
“可是……”小七的声音有些迟疑,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气得齐宣起身抄起桌上的茶壶就想扔出去,别人家的小厮都知道主子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不该出现,他可倒好,整个一个愣头青。
“可是……元姑娘想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齐宣立刻放下手里的茶壶,装模作样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拿过来。”
“是。”小七颠颠地泡过来,把怀里的东西放桌上。
“元姑娘临走时交给我的,说王爷您看了一定喜欢。”
东西包着一方素帕,与他上次强行揣在袖口里的那件相同。拿起来后,东西入手颇沉,即使隔着东西,也能感到东西质地很硬。
打开后,只见是一方镇纸,整体造型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镇纸的质地,似石非石,似玉非玉,沉稳有力又质地光滑。
这种石头他在怀安见过,是当地的特产,被誉为大梁境内最适合做镇纸的石头。联想到元瑾汐就是属兔的,看来这就是她的乳名“小镇纸”的来源了。
齐宣打把兔子放在掌心里摩挲了几下,忽然间就露出笑容,心里的气愤也随之烟消云散。
这算是把她自己交到了他的手里?
哼,这还差不多。
“王爷,明天还出发么?”
“怎么不出发?传令下去,明天一早就走。”
第二天一早,齐宣正准备出发,却被闻讯赶来的江州代知府杨冠死活拦了下来,“王爷,整个儿江州百姓都感念你的恩德,您就这么走了,让我们情何以堪啊?不行,您一定多留一天,让我们好好地为您践行。”
“践行就不必了,夏兴昌把江州祸害得够呛,你们的任务就是尽快地恢复此地的民计民生。再者说,本王也没做什么,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齐宣才没兴趣和这些人应酬,他还想着早点出城,看看能不能遇到元瑾汐呢。
可是杨冠实在太热情,余存义也是同样极力挽留,齐宣推脱不了,就只能同意延迟一天出发。
不过为了避免参加宴席给人留下口舌,他把江阳城一众官员都请到了梅园,简单地招待了一番,就算是践行完毕了。
等到一切都忙完时,就听说元瑾汐和沈怀瑜早就出城,奔怀安而去了。就连卫一都只留了张字条,说他已经回到并州。
这两个人!齐宣恨不得想把他们抓回来,最最终只能是把那个玉兔镇纸拿出来,在手里把玩解恨。
转过天来,齐宣带人来到城门时,只见外面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百姓,“恭送钦差大人。”
齐宣赶紧跳下马来,去扶领头的那几个,“快起来,多谢诸位乡亲。”
“大人来到江州,就是解救我们与水火之中,您的恩德我们没齿难忘。”
“只是本王应做之事,当不得大家如此。”
就这样,齐宣一路走一路扶,出了城后,杨冠等一众官员就带人跟着。一直到出城十里,他才止住众人的脚步,看向齐宣,“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恭送大人。”
“多谢诸位了。”齐宣对所有躬身一礼,随后上马离开。
这个时候,距离出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天的时间。
尽管齐宣下令全速前进,以免错过宿头。但大军在当晚还是只能在野外宿营,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到达本应前一天晚上到大的县城。
“罢了,让将士们在此安营扎寨,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再出发。”
“是。”
看到县令已经带了一群人出迎,齐宣一头两大,“丁鲁季,这些人交给你应付。他们要是问起,就说我赶路累了,已经提前进城休息,叫他们不要来打扰我。若是请你吃席,你自去就是,但你若敢收银字,我就打断你的腿。”
丁鲁季赶紧抱拳,“王爷放心,末将绝对不敢。”
看到丁鲁季把人都拦住了,齐宣换了便装,带着小七、平越、严陵几人,悄咪咪地绕过那些人,进城去了。
这座小城叫做临泗县,顾名思义,就是挨着泗水河。
本来这一次回京,水路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走水路,就要走泗水河,皇帝那边也没弄清楚程雪瑶是怎么回事,为了不再出意外,特意下令,要他不许走水路,一路走陆路回来。
齐宣那时想着陆路时间长,正好可以和元瑾汐一路游山玩水,就特别高兴地吩咐了下去。不但要求一定要走陆路,还要走风景特别好的陆路,为此专门找本地人制定了行进的路线,在保证行进方向不偏离的同时,还能一路都有好风景。
而这个临泗城,就是选定第一站。据说这里的河虾个大味美,做法也是多种多样,甚至能做一个全虾宴出来。
当时他还曾想着,有佳人相伴,这全虾宴也会别有一番滋味吧。
结果眼下却只有一群糙汉子。
“佛跳阁,这名字的口气倒是不小,也不知道味道如何。”平越看着名字嘲讽道。
小七却不管名字,抽了两下鼻子,“好鲜。”
店门口的小二早就看到几人,看到他们迈步往里走立刻迎了过来,“几位贵客,楼上请。”
来到二楼,人并不多,齐宣选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就望着窗外发呆。严陵则看向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拿的出手的,都送上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