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还找来了一架梯子, 若遇到没有风沙的夜晚, 云安就会邀请林不羡一起爬上屋顶,指着天上的星辰一个一个告诉林不羡它们的名字, 还有藏在星星里面的故事。
当然,云安会在讲解中偷偷夹杂一些蓝星的现代知识,试图用这样潜移默化的方式,排解掉林不羡对扫帚星现世的恐惧。
只是, 忙里偷闲的幸福日子终有尽时,特别是对于云安现阶段的身份和情况而言。
那是一天午后,合该是吃过晌午饭,小憩消食儿的时辰,两位身穿盔甲,腰间佩剑的士兵突然来到小院,找到了云安。
那两人虽是全副武装,但对云安的态度倒是很客气的,行了一个抱拳礼,说道:云爷,玄一天师命我二人来请云爷,请收拾一下行装,立刻动身返京。
云安沉默了两个呼吸,问道:能带上我夫人吗?
那士兵抱拳再道:小人接到的命令只是带云爷过去,至于尊夫人,小人不知。
这回不等云安开口,林不羡平静的声音传来:你先和二位过去吧,行李我马上给你收拾好,请家丁给你送过去。
事情的发展其实和云安预料的差不多,只是这天真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心里难受,她不想和林不羡分开但凡有一点儿办法,云安都不想和林不羡分开。
云安的眼眶有些红,却操着平静的口吻回道:也好,我去问问师父,多带一个人行不行。
林不羡将手搭在云安的小臂上虚拦了一下,柔声道:师尊如此必有考量,你还是不要让她为难了,再说我怕是也挨不住如此长途疾行。
云安嘴唇翕动,终无言。
云安担心自己一张嘴就破功了,毕竟还有外人在,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林不羡一眼,率先出去了。
两名士兵朝林不羡拱手致意,跟着云安离去。
林不羡亦步亦趋地来到房门口,只探出小半身子,其余的都藏在门口,目送云安和他们出了小院,直至不见。
林不羡默默关上门,回去为云安收整行李。
行李刚一收拾好,将军府的家丁就到了,他们搬走了云安的箱子,不过同来的还有一人,看到她以后林不羡稍稍安心。
瑞儿急匆匆来到林不羡面前,二人执手互相宽慰,待家丁离去,瑞儿竟从怀中拽出几根白布条,留了一条,剩下的塞到林不羡的手里,低声道:天塌了,快戴上,让小院里的人都戴上。
林不羡身体摇了摇,仍有些不可置信,用目光去询问瑞儿,毕竟相伴多年,二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瑞儿点头
哎。林不羡只是叹了一声,便拿着白布条出去了,找到白大夫和王氏兄弟让三人把白布条都戴起来,并沐浴更衣换上素缟点一支蜡烛或者油灯,保持静默。
三人皆大惊,任谁也没想到一场扫帚星带来的竟然是改朝换代,这扫帚星莫不是冲了紫微星么?
林不羡回到房中,瑞儿等在门边,林不羡刚一回来她就关上了房间的门与林不羡一同来到床边坐定,瑞儿拉着林不羡的手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今儿就是刚刚,将军府院子里头突然落下一只禽鸟,那鸟儿看起来像鹰又不是鹰的,背上背了一个竹筒,听说打开以后里面落出明黄绢布来,是新皇旨意。绢布上说大行皇帝龙驭宾天,着各地天师,高僧接到圣旨后立刻动身进京。周将军为玄一道长点了百人猛士,玄一道长又钦点了云公子,依礼,云公子是通字辈的,本来就具备入京的资格,再者道长既然收了徒弟,这样的场合自然要把徒弟带在身边了。玄一道长和云公子大概已经出发了,慢的话明日一早,快的话再过一会儿,周将军一家三口也会启程入京,云公子留了话,让我们随时候着,跟周将军他们一块儿出发,此去京城必路径雍州,估么着周六应该已经把新宅子置办妥帖了,让我们和周六等人会合,先在雍州新宅子里住下,等云公子京城那边忙完了,自会立刻与我们会合。
知道了。
传完话,瑞儿才算松了一口气,林不羡看了看瑞儿,问道:是不是星相上一早就有指示,此事玄一道长早就知道了?
瑞儿竖起一根食指贴在唇边,却毫不犹豫地对林不羡点了点头。
新皇是?
太子顺利登基。
听到这个消息,林不羡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说轻松吧,的确有种大石头落地的感觉,可紧接着又有一种心头一沉的感觉。
曾经的太子就是昔日的二皇子高憭,贵妃娘娘的长子,户部尚书是他的亲娘舅,钟萧廷算是他的妹夫,自己的父亲林威投靠的正是这一枝儿。
当初为了傍上钟萧廷和他身后的户部尚书,自己的父亲毫不犹豫地舍掉了苦心经营了近二十年的李青山一脉。
这壮士断腕的气魄,林不羡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如今太子顺利登基,不管怎么说陇东林氏算是赢了,出于情理,林不羡很替整个林氏感到庆幸。
只是把这件事儿拿到她们南林府的那个小家里面,可并不算是什么喜事。
这同样意味着自己的父亲再也不会因为忌惮宁王,忌惮永乐公主而佯装府外那个孩子不存在了。
虽然这大概只是早晚的事情,但太子的顺利登基,无疑会加速这件事的发生。
可笑的是
为了让这虚假的日子能再多维持几年,娘亲,自己,秉初她们三口人拼尽了全力。
最后的结局,不过蚍蜉撼树一样可笑。
大概此时的父亲正在府中暗自狂喜,部署着等根基彻底稳固,就选个吉日把那孩子从外面接回来吧。
将军府的家丁又来传话,告诉林不羡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请小院内的客人抓紧收拾一下行装,明日卯时一刻,出发回京。
而这时,云安已经和玄一道长共乘一辆马车全速往京城开进了,马车宽敞,车轮的宽度是一般马车的两倍有余,是以速度虽然很快,车内却比较平稳。
玄一道长取出一个包袱丢给云安,说道:换上吧,根据你的尺寸给你做的,全新的,穿上它方便些,也免得犯忌讳。
云安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一套藏青色的道袍,还有一件赤红色的法衣,云安问:师父是如何知道弟子身量尺寸的?
玄一道长缓缓地闭上眼睛,答道:是瑞儿,换上吧,我不看。那件红色的法衣先不要穿,等入宫的时候,我让你穿你再穿。
是,师父。
换吧。
对了,师父我这脑袋上的白布条,还用戴吗?
取了吧,僧道已出俗世,将悲伤放在心里就好。
云安强打着精神挤出一丝笑容,摘掉了头上的白布条,换上道袍,纯白的里衣里裤,纯白的筒袜绑腿,穿上藏蓝色的道袍,全新的道鞋。
尺寸刚刚好,云安赞道:还是瑞儿姐姐心细。
玄一道长睁开眼睛,扫了云安一眼,说道:还不错。随后从怀中摸出了一根纯黑色木质的发簪,递给云安:插上这个吧,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为师也戴了很多年是你师祖送给为师的,万年不朽的黑铁木。
这,太贵重了,弟子不敢收。
玄一道长白了云安一眼:还有你不敢收的东西?客套客套就行了,拿着。
云安嘿嘿一笑,双手接过发簪,入手的确不像一般木头,不仅触感更冷,分量也沉,质地硬,感觉更像是某种合成金属。
发簪乌黑发亮,发簪的尾部是一朵祥云的样式,整体雕刻而成的。
云安将发簪戴到自己头上,玄一道长又嘱咐道:不相干的饰物都收一收,免得犯忌讳。
是。对了师父,我有个问题。
说吧。
这法衣都有什么颜色的,怎么分?
陛下亲封的国师身穿明黄法衣,然后是紫色,红色,蓝色,绿色再往下的,就没有资格上法檀了。
云安摸了摸自己红色法衣,心道:我这辈分还挺高!
玄一道长又拿了几卷经书给云安,说道:好好看看这几卷经书,做到通顺朗读,最好是能背下来,背不下来也不要紧,到了京城要用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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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蕴藏千古
一晃十多天过去, 云安和玄一几乎一直在这辆疾行的马车上共处。
虽然在外人看来云安和玄一道长男女有别,但国丧当头,再加上玄一道长在将军府的威望极高, 这些士兵也只会觉得玄一道长顾全大局受了委屈, 而且云安也换了道袍旁人便更不会往歪处想了。
这些天, 连夜赶路是常有的事情, 夜里即便安营扎寨最多也就休息两个时辰, 除非出现极端天气无法赶路的情况。
云安和选一道长还算是好的, 即便是急行军也可以在马车里顶着摇晃休息, 车外那些士兵可是实打实的硬熬。
到后来云安都忍不住感叹:将军府麾下的精兵果真训练有素, 单是这股坚韧劲儿, 就是多少人所不能企及的了。
车厢上,云安和玄一道长的头顶上方传来细密闷响,正闭目盘膝而坐的玄一道长缓缓睁开了眼睛
云安将车窗推开一个缝儿, 向外看去
放下车窗对玄一道长说道:师父, 外面又下雨了。
听到云安这么说, 玄一道长平静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担忧, 舒展的眉头也蹙到了一起,嘴唇抿成一字,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云安也陷入了思索中, 半晌才继续说道:师父, 这雨是不是下的有点儿太频繁了些?
玄一道长沉默良久,幽幽道:这一路上我们赶上的雨, 都快比北海过去十年下过的雨还要多了,天现妖相,可我却参不透天机啊。
云安也沉默了,暗道:莫非那扫帚星真的能影响这颗星球的磁场不成?
在蓝星的时候, 云安倒是看过一些民间科普文,说:彗星掠过蓝星会带来异象并不是毫无科学依据的,彗星可能会影响到蓝星的磁场,导致出现某些极端或异常的天气现象,从而带来不祥。
根据云安的观察,北海这地方明显已经低于四百毫米降水线了,大致可以划分在半干旱地区,甚至更贫瘠一些,是农耕很难发展发展畜牧业更有利的地方。
从雍州往北海来的时候,沿途四十多天的路程可是一滴雨水都没下过的,北海境内几乎不见河流,城内城外多见广口深挖井,百姓吃的都是深井水。
这一特征也符合干旱地区的标志,可同样的一条路,回来的时候却是截然不同的天象,云安他们离开将军府的第二天,天空忽降暴雨
接下来一连十多天几乎是每天都下雨,好在脚下这片土地足够干涸,将暴雨尽数吸收,除了有时雨势太大看不清前路外,路况并没有给疾行带来太大的影响。
至少,云安和玄一道长她们这一行人是这样的,后面谁也不好说。
天降暴雨之后,玄一道长变得越来越沉默,云安时常能从她的眼中看到忧虑。
云安收回目光,再次将车窗推开一角,看着外面连接天地的雨幕思绪也跟着飘远。
不知亦溪她会不会赶上这怪天气,没有自己陪在身边,她会不会害怕呢?
这聚少离多的日子,真希望早点儿结束
等京城那边的事情忙完,自己要尽快着手把小林府给支起来,估么着到时候深时见鹿那四个番邦人,应该也把燕国官话学的差不多了吧?
也希望那几位花魁姑娘跟着云鹿相互学习一下,开阔开阔眼界,让自己的思维更发散一些。
有了来时的底子,云安倒也不觉得回程的路有多辛苦,一路上玄一道长不时会给云安讲解道家经典里蕴含的哲理,再辅导云安调息打坐,以及传授一些双修之法的法门精要,日子过得并不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