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楚千尘眼睛一亮,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所以,她终于可以听到“下回分解”了吗?!
顾玦眸底含笑,把楚千尘的手藏在他宽大的袖中,漫不经心地接着道:“昨天一早,关押在五城兵马司的五个昊人就被陆思骥奉皇命带走了,可在押回北镇抚司的路上,被另一伙昊人劫走了。”
楚千尘乐不可支地轻笑出声。
她可以想象陆思骥现在肯定是焦头烂额,这一次锦衣卫的面子可丢光了!
陆思骥怎么也不会想到出手劫囚的是乌诃迦楼的人。
南昊先帝虽死,但是乌诃迦楼作为南昊的大皇子,手上本就有些人脉和暗线。
这些人只听命于乌诃迦楼,且藏于暗处,不为人知。
他们手持阿达曼的令牌,伪装成乌诃度罗潜伏在京中的暗桩,在那种混乱紧迫的情况下,足以获取那五个昊人的信任。
而等到适当的时候,再由宸王府的人把锦衣卫引到了西城门,再恰好让躲在酒桶中的那五个昊人听到锦衣卫的声音,他们自然会对之后被“锦衣卫追杀”的事深信不疑。
一切进行的顺理成章。
顾玦见她笑得愉快,不动声色地拉着她的手往回走,继续说道:“昨晚,他们就和也拉在路上会和了,又遭到了伏击,只有一个叫普申的昊人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侥幸逃脱。”
昨夜追杀那五个昊人的追兵是顾玦派出去的,他们是故意引导那五个昊人去和也拉会和,也是故意在伏击后放走了普申这一个活口,就是要让对方认定是锦衣卫在追杀他们昊人,并且赶尽杀绝。
顾玦如往常般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算说完了,说得只是明面上发生的事。
至于明面下的那些门道,就算他不说,楚千尘也能领会,本来顾玦在安排这个局时就没有瞒着她。
“然后呢?”楚千尘问,瞳孔亮晶晶的。
“等。”顾玦干巴巴地说道,“普申正在来猎宫的路上……”普申在滚落山坡时摔伤了腿,恐怕没那么快到猎宫。
楚千尘眨了眨眼,继续看着他,似在说,然后呢?
顾玦已经无话可说,轻轻地干咳了一声,只能道:“我再让人去看看。”
楚千尘抿唇笑,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和尚那边没出岔子。
她忍不住就嘀咕了一句:“真麻烦!”
倘若乌诃迦楼出了“岔子”,那王爷就可以不管他了。
楚千尘的这三个字说得没头没尾的,但是顾玦也隐约能够猜出几分,失笑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来煮茶好不好?”他哄着小丫头问道。
楚千尘立刻就把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连连点头:“好!”
她最喜欢喝王爷煮的茶了。
这下,变成了楚千尘拉着顾玦的手往回走,生怕他反悔似的。
顾玦随口应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明天带小丫头去哪里玩呢。
三天后,他们就得回京了,大齐祖制宗室无故不得离京,到那时候也只能带她在近郊踏青泛舟而已。
顾玦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他从前来过这西苑猎宫很多次,对周边一带也很熟悉,立刻就想起距离猎宫最近的西平镇虽然不算繁华,但也有点意思。
“明天,我带你去西平镇玩好不好?”
“好!”
楚千尘怎么会和自己的好运作对,应得爽快。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甩掉了小厮、丫鬟,去西平镇以及附近的村子好好玩了一遍。
十一月十七日下午,当他们从西平镇回来时,守在紫宸宫门口的惊风就跑了过来,禀说:“安达曼郡王带着两个随从刚出了猎宫。”
顾玦的人每天都盯着安达曼,这几天,安达曼就没离开过猎宫,就去重明宫拜会过皇帝几次。
“人到了?来得还真快。”楚千尘眨了眨眼,轻声嘀咕着,一时也记不起那个活口叫什么名字了。
她本来还以为那个活口受了伤,不方便赶路,恐怕他们要在回京的路上才能遇上人呢。
惊风点了下头,回道:“安达曼郡王刚收到了一封秘信。”
的确,安达曼郡王是收到了来自普申的秘信,才匆匆地出了猎宫。
安达曼一路匆匆地来到了西平镇,根据留在镇子口的暗号,一路寻到了一条幽静无人的巷子里,留了他的两个随从在巷子口守着。
一个长着鹰钩鼻的男子从一间废弃的猪棚里走了出来,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伤口也只是草草包扎,浑身散发着一股臭不可闻的异味,还夹着些许的血腥味。
“普申……”安达曼脱口喊道。
他当然认得普申,普申是被他留在京里,负责乌诃迦楼的事。
普申直接跪了下去,一双略显阴鸷的三角眼霎时通红,以昊语道:“郡王,属下办事不利。”他的声音沙哑如砂纸磨过似的。
安达曼的心沉了下去,浑身发凉。
从收到秘信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妙。
现在看普申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安达曼意识到事情恐怕比他预想得更糟糕。
普申双拳紧握,艰难地颤声道:“郡王,碧查玟……也拉他们……他们全都死了,死在了锦衣卫手里。”
说到“锦衣卫”这三个字时,普申咬得牙根咯咯作响,恨意翻涌。
什么?!安达曼的眼睛瞠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瞪着普申。
也拉死了,连碧查玟都死了!
碧查玟可是乌诃度罗在京城安了好多年的暗桩,安达曼进京后就联络上了碧查玟他们,本意是想让他们可以支援他的行动,没想到碧查玟他们竟然都死在了锦衣卫手里。
安达曼额头隐隐作痛,他可以想象等他回昊国后,昊帝乌诃度罗必然会雷霆震怒……除非他能拿下乌诃迦楼,才能抵消他的失误,将功折罪。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冷静了些许,对普申道:“你跟我仔细说说来龙去脉。”
普申的声音还有些发紧,一边回忆,一边道:“那夜我们在宸王府的隔壁纵火,后来借着混乱,翻墙到了宸王府,我看到了大……乌诃迦楼!!”
顾玦竟然真敢这么做!安达曼又是一惊,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无论如何,牺牲了那么多人,也总算是有了那么一点收获,终于找到了乌诃迦楼。
安达曼的心情复杂了,震惊、欣喜、烦躁、恼恨、忧虑……各种情绪交杂,一道道地涌过心头。
普申接着道:“宸王府的守备太森严了,本来我们想探一探的,却被王府的侍卫发现了。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实在逃不掉,就被拿住了。”
普申有些羞愧地垂下了头,“当时,正好五城兵马司的人巡夜,我们五个人就被转交给了他们,关押在了南城兵马司里。那几天也没人审讯我们,那时我还以为是因为我们是昊人,他们打算等大齐皇帝回京再处置。”
“没想到十四日一早,我们突然就被南城兵马司的人移交给了锦衣卫……”
第283章 丹毒
“等等!”
安达曼郡王出声打断了普申,神色郑重,目光如刀刃般刺向普申,“你仔细说说,五城兵马司把你们几个人移交给锦衣卫时,他们彼此之间是什么态度?”
普申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努力地回忆着当时的细节,以昊语道:“我记得南城兵马司负责移交的柳指挥使对待锦衣卫指挥使的态度很恭敬……”
“不过,大齐人人都忌惮锦衣卫三分,倒也正常。”
普申不太确定,神色间略显迟疑。
安达曼两颊的肌肉紧绷,没说话,视线牢牢地锁在普申的脸上,思绪翻涌,眉宇间闪过一抹冰冷的煞气。
早在来北齐之前,他就已经提前调查过北齐的朝局。
北齐皇帝的帝位其实并不稳固,北齐的大部分武将都是宸王党,比如现在的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苏慕白就是宸王顾玦的人。
而锦衣卫自然是效忠北齐皇帝的。
照理说,以北齐皇帝与宸王彼此水火不容的关系,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这两者应该也是彼此对立的。
但这次的转交人犯的过程却十分顺利,没有半点的剑拔弩张,仿佛南城兵马司把普申几人留在牢中,就是为了亲手把他们转交给锦衣卫。
怦!怦!怦!
安达曼的心跳骤然加快,右眼皮的肌肉跳了好几下。
跪在地上的普申见安达曼沉默,心里愈发忐忑,为自己的前景感到忧虑。
这几天他躲躲藏藏,既没好好休息过,也没好好用过膳,整个人既疲惫又虚弱,在此刻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浑身的力气更仿佛是被抽走似的,身子摇摇欲坠。
安达曼抬手抚了抚右眼皮,突然之间就浮现了一个念头,在脑中渐渐明晰:这一切就像是宸王顾玦任由他们在宸王府的隔壁纵火,就是为了把他们给引出来,然后拿下他们,交给北齐皇帝。
安达曼双拳紧握,眸色渐深,眸中迸发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身负重任而来,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必须谨慎冷静,毕竟昊帝让他来北齐的任务之一就是借着两国联姻与北齐皇帝结盟。
如果说,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两国联姻的事……
安达曼立时压下了这个猜测,没有再细想,又道:“普申,你继续说。”
普申勉强振作起精神,接着往下说:“我们被锦衣卫押往北镇抚司的路上,被碧查玟他们救走了。”
说到为了救他们而牺牲的碧查玟几人,普申的神情更复杂了,脸色也黯淡了下来。
“可惜了,我们逃出京城后不久,就被锦衣卫的人给追上了,那些锦衣卫盛气凌人,蛮不讲理,也不管我们是昊国人,就狠下杀手,赶尽杀绝。碧查玟他们、也拉他们全都难逃一死……只有我一个人侥幸逃了出来。”
普申说着头又低了下去,不敢直视安达曼的眼睛,眸色幽深。
他一个人从锦衣卫手里死里逃生后,在赶往猎宫的这一路上,也曾反复地回想、并仔细梳理过这一连串的事。
严格说来,也拉他们应该是被他们五人给连累的。碧查玟为了救他们牺牲后,锦衣卫一直在追杀他们,等于是他们把锦衣卫引到了也拉那里,才会害得也拉也被锦衣卫杀人灭口。
可事到如今,就算自己再说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普申的眸光闪烁了一下,表情控制得很稳,把其他人是怎么死在锦衣卫手下的这一段略微含糊了一些,寥寥数语就带过了。
安达曼的胸口憋着一口气,神情有些激动,心烦意乱地在原地转了了一圈,没注意普申的异状。
他一方面庆幸普申从锦衣卫手中逃脱了,带回了关于乌诃迦楼下落的消息,可另一方面他又暗叹碧查玟太冲动了,没有与他商量,就擅作主张地出手救人。
哎!
安达曼在心里幽幽叹气。
若非他身在猎宫,与在京城的碧查玟他们联系不上,碧查玟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完全可以等到也拉抵京,计划周全后,再动手。
可事到如今,人都死了,再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也是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