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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歌没有想到,刚刚穿越过来,就要接手这么一具苟延残喘的躯体。
  焦木之中,白袍的男子蜷缩在血泊之中,长发如同泼墨一般四散,五官清俊,最特殊的莫过于眉中心一粒小小的红痣。
  【Ⅲ级世界已成功接驳,宿主记忆输入中...任务难度评级:B级,任务说明:异世穿越者洞察因果,强占气运,意欲得道成仙,任务要求:诛杀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任务进度:0%】
  朝歌侧过头,呕出一口鲜血,如果说烧伤毁容的疼痛是一级的话,现在的疼痛绝对超过十级了,他完全是因为系统强制导入脑内剧情,才没有彻底昏死过去。
  这具身体名叫方尘,是剑阁的掌门,说是掌门,其实这个门派只有一个掌门和一个弟子,放在修真门派动辄几百上千的基数面前,着实不够看,剑阁一向深居简出,在修真界里自然没有什么名气。
  这既是这样碌碌无名的小门派,竟也遭遇了灭门之灾,前日,方尘救助了一名受伤的修真者,却没想到此人心怀不轨,强闯剑阁秘地,夺走了镇派宝物心灯,因宝物被夺,更是让秘地里镇守的应龙残魂也逃了出去。
  镇守法阵的心灯与掌门心脉相连,心灯被夺,方尘心脉俱毁,法阵逆行,方圆十里都被真火焚烧。
  门派被毁,山脚下生活的寻常老百姓也难逃一死,被白眼狼反咬一口,毁了门派千年基业,牵连几十条无辜者的性命,方尘修为尽散,力竭而死。
  练剑的心性最为坚韧,也最为执拗,方尘怎么不恨。
  如今最大的问题是,方尘的剑术,朝歌都知道,但是没有修为了,他甚至连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都不如,在这废墟里,只有等死。
  情况越是焦急,朝歌反倒冷静下来了,看系统任务,这次难度上升了很多,上个世界里,其他人也不过是肉胎凡体,除了苏莹莹的能力比较棘手,就算是这样,也险些被苏莹莹杀死。
  而这次,修仙世界里没有法律也没有平等,讲究弱肉强食,更何况,方尘目前是个修为尽散的废物,别说报仇了,现在保住命都难于上青天。
  男子蜷缩成一团,白袍早就染污,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具死去多时的焦尸,突然一粒雨水滴在他的脸上,水滴顺着脸庞滑落,像是眼泪,冲开灰尘血渍,露出下面玉质般的皮肤。
  雨越来越大了,朝歌没有力气睁眼,每一次呼吸都想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寄宿到原主的身体上,系统是会缓慢修复伤体的,保证宿主不会立即死亡。
  密集的雨声,和凄惨的风声中,一个黑色的身影在荒野上四处寻觅,知道触及到那一片白色的衣角,慌忙奔到跟前。
  师父...黑衣男子颓然跪下,颤抖着伸手将人抱进怀里。
  朝歌只觉得浑身剧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干裂的嘴唇被温热的手指抵开,药丸从嗓子眼一路苦到心里,苦涩过后,却感觉有了一些力气。
  师父...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温润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朝歌呆滞了片刻,这才回想起,这是方尘唯一的徒弟,也是剑阁下一任的掌门,张训年。
  训...训年,咳咳,咳咳咳话还没说完,朝歌才发觉喉咙嘶哑疼痛,几乎成不了句子,又呕出几口腥甜的鲜血。
  张训年左右端详了一下,缓慢的伸出手,在师父眼前晃了晃,往日那双漆黑色的眼睛,会含笑看自己练剑,会无奈忍自己闯祸,会严肃教自己修道,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青年痛苦的皱起眉,将头埋到男子的颈部。
  师父...师父看不见了。
  男子像是累了,闭上双眼,雨水将脸上的污渍冲洗干净,鸦色的长发更加衬托出脸色的苍白,透出一股不祥的青色。
  朝歌半梦半醒时,许多细碎记忆都混成梦境,氤氲的雾气中,秦然系着格子围裙,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火锅辛辣的香气似乎就在鼻尖。
  朝歌看着他高挑修长的背影,笑着唤了一声,秦然转身的瞬间,景象却突然换了个样子。
  高大的中年男子带着无框眼镜,冰冷冷的神情,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有见到儿子,冰封的神情才有一点点的松动。
  无奈的接过儿子买来的冰淇淋,背后是童话里的华丽城堡,五彩的动物气球,像是一个最完美的梦。
  那是他十岁生日的愿望,能和忙碌的父亲去一趟游乐园,那是朝歌记忆中最快乐的生日。
  因为自这天以后,他身体里怪病终于露出狰狞的爪牙,没有未来,没有快乐,只有对死亡的无尽恐惧。
  嗯....墨绿色的床帏内传出些微的响声,张训年连忙放下手里的药末,轻手轻脚撩起纱帐。
  翅羽一般的睫毛轻轻震颤,玉色的眼皮下,包裹着圆鼓鼓的眼珠,轻柔的滑动,半晌才缓缓睁开眼帘。
  朝歌感觉有点不对劲,屋内的光线很暗,但一切都像是蒙上一层厚厚的纱,只能模糊看到大致轮廓,怎么都看不分明。
  张训年屏声敛气,指尖狠狠陷进掌心,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唉...朝歌就知道这个世界的难度会很高,但没想到,我的眼睛是坏了吧。
  会治好的。青年的声音闷闷的,似乎在跟谁较劲一般,半跪在脚踏上,握着朝歌冰冷的左手,师父,我会治好你的。
  训年,那些村民安葬了吗?方尘残存的意识里,最愧疚的便是牵连剑阁周围村民惨死。
  张训年点了点头,点完才又想起师父看不到了,一共四十六口人,训年昨日早晨,已在村口老槐树下一一安葬。
  师父,到底是谁重伤了您!
  张训年是由方尘抚养长大,两人虽是师徒,但情同父子,提起凶手,向来温和的男子也生出一股杀意。
  此人自称灵霄宗的弟子,在外行走被邪魔所伤,这才贸然登门求助,现在想来,应该是假借他人身份,就是冲我派法宝心灯所来。
  这等门派机密向来只有剑阁掌门知道,方尘也只跟徒弟透露过门派秘地的事情,但修仙门派大多有此处,用来存放灵丹、法宝之类的,并不稀奇。
  心灯之事,只有历代掌门知晓,剑阁代代单传,且在修仙界名声不响,此人从来哪里知道心灯,又如何知晓破解心灯阵法的奥秘,最重要的是,心灯镇守的应龙残魂也一并逃窜出去,恐怕要引起灾祸。
  朝歌从方尘的记忆中可以得知,剑阁开宗立派并非为了传授仙法,剑阁历任掌门更像是一个守墓人,守的便是秘地中的应龙残魂。
  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又千年为应龙,修仙界现在只留有龙族的传说,未有人见过一鳞半甲,而剑阁的秘地里则沉睡了一缕真正的应龙神魂,这缕残魂一旦现世,不知道要引发多少腥风血雨。
  唉,果然玄幻的世界真的很危险,朝歌小时候也幻想过御剑飞行,得道成仙,可自己变成修仙世界的平凡人,那体验就好不起来了。
  想到此处,朝歌不由得叹了口气。
  张训年握紧师父的手,认真说道,先把身体治好,我们再去报仇,剑阁也一定可以重建的。
  青年声音温润,朝歌的眼前也不禁浮现出记忆中弟子的容貌,五官清俊,面上常带笑意,学得是剑阁一脉相承的刚烈肃杀的剑法,人却如同冷月一般温和,瞧着很有几分文人雅士的书生气。
  若不是你提前历练归来,我怕是性命难保。朝歌挣扎着坐直身子,才一动弹,便咳嗽不止。
  张训年慌了神,又想去取桌上的药丸,又不敢撒手怕师父摔着碰着,急得一拍脑袋,才记起自己腰间药囊里有药。
  雪白的面颊上没有一丝瑕疵,乌发飞眉黑眸,浓而不混,眉骨舒展,气势溢秀,端得一副风姿灼灼的好相貌,只可惜嘴唇无色,眼珠无光。
  眉间一粒红痣,略带几分异样的绮丽,却是百年修为尽散的征兆。
  师父,都怪我回来的太晚了。张训年又是心疼又是懊悔,若是自己早些启程回家,或许师父就不会被贼人所伤。
  朝歌咽下几颗苦丸子,终于把胸膛的一口气顺清,他伸手拍了拍弟子的手背。
  都是贼子害人,要怪也要怪人心歹毒,怪不到你头上,你能提前完成历练,我心底也是欣喜的,如今我修为尽散,再也使不得剑法,从今以后,掌门佩剑就要传授于你。
  师父...张训年不想接,剑阁历来只有上任掌门去世,接任者才能使用掌门佩剑破军。
  男子眉间微微皱起,训年,你若不接剑,再有人杀我,谁人来护我性命呢。
  弟子再不离开师父半步,不让他人伤害师父分毫。张训年眼含泪意,一双晨星一般的眼眸,像是投入柔波里一般,深深看着眼前的男子。
  朝歌试探的伸手,习惯性的抚摸弟子的头颅,乖乖的,听话,师父眼睛也坏了,以后都看不到你了。
  张训年坐在脚踏上,将头轻轻搁到师父大腿上,闻言安慰道,我路上听闻西南有灵草现世,待师父你身体稍好,我们再出发寻药,肯定能治好的。
  掌下的长发柔软顺滑,就好像张训年的性格一般,谦和温润,方尘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徒弟现在就是朝歌的唯一能相信的人。
  师徒之间,情意深厚,静静的享受现下的祥和安宁,朝歌却觉得心头一阵剧痛,几乎不能呼吸。
  师父你怎么了?
  朝歌茫然的抬头看向远方,心灯...心灯似乎在靠近。
  第二十五章
  韩飞从未怨过父母,从未怨过哥哥,从未怨过任何人,怪只怪自己能力不够,从小到大,无数次,他跟哥哥想到同一件事情,哥哥却比他快一步。
  夸赞属于韩立,光荣属于韩立,韩飞只有黯淡,只能笑着祝贺,不想做一个输不起的失败者,他的名字叫韩飞,却从未在自己爱的天空上翱翔过。
  飞飞。低沉的男音,音节含糊不清,带着浓浓的鼻音,中气似乎不足。
  把朝歌从沉思中唤醒,病床上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他的时光似乎凝结在八年之前,鹅蛋型的脸型,富有古典气息,杏子般的黑眼睛,却还是少年人的纯真。
  从颧骨下凹陷的侧脸,宽松衣袖里纤细的手腕骨,皮肤脆弱的宛如白色的蝉翼,轻易就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却不是那种行将就木的腐朽感,而是精美的艺术品,需要被红丝绒仔细包裹住。
  韩亚平清了清嗓子,肃正的脸庞上已经有了许多皱纹,他对小儿子并不是不疼爱,但他的人生并不只有儿子,还有家庭和事业需要他去保驾护航。
  飞飞身体检查如何?韩亚平并不着急跟小儿子说话,而是向大儿子发问。
  韩立微微躬身,朝椅子上的父亲转述医生的话,事无巨细,医院的治疗方案,复建方案,还有邀请国内外的专家会诊计划。
  若是外人见了这幅情景,必定要赞一句长兄如父。
  韩亚平威势十足,病房里不像是家人相聚,更像是公司重要会议下属汇报工作,父子之间恭敬过余,亲近不足。
  不过韩亚平父子关系如何,那不是朝歌关心的,韩飞的记忆中,父亲就是这么严肃,对两个儿子也是公事公办,做得好不吝啬夸赞,做的不好批评教育也少不了的。
  韩飞对父亲倒不怵,他天然觉得父子之间没有什么仇恨,顶多觉得自己做的不好,让父亲失望了。
  朝歌自然不用说,自个父亲朝野性格更加冷漠,但这种人行事为人有自己的线,只要不越底线,其实十分好相处。
  韩飞的回答算是合格了,韩亚平再没有多加追问,威严的双眼转向病床的小儿子。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八年的时间不短,人一旦习惯躺下就不能再站起来,飞飞,我不希望你就这么放弃自己。
  韩立眉目低垂,低声劝道,弟弟他的身体是不是要...
  莫非还要养一辈子的伤?这不是我韩家的风格,飞飞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事情,但不包括成为自暴自弃的废物。
  韩亚平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听起来有点大义灭亲的意思。
  不过,朝歌能说一句,不愧是父子嘛,韩飞远没有韩亚平的挥斥方遒的豪迈,他在哥哥的阴影活了快二十年,若是寻常人,或许就变成一个心理扭曲的人。
  但韩飞自始至终,还是愿意做一个向上飞翔的人。
  韩立那张和韩飞如出一辙的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不谄媚也不冷淡。
  唉,母亲肯定又要心疼了,到时跟您吵架怎么办。韩立自然不会违逆父亲的话,毕竟韩亚平是家里当家做主的人,而他则是关爱弟弟的好哥哥。
  韩亚平闻言,眉头一皱,似乎对自家老婆无计可施,又问向病床的小儿子,是不是愿意再进高中读书,完成学业。
  嗯...我...脑袋的木仓伤真的很严重,朝歌很明显感觉对身体的掌控力十分不足,但要适当在便宜老爸面前赞同他的英明决策。
  韩亚平赞许的点头,对大儿子说道,飞飞都同意的,你母亲现在最心疼他,肯定不会反对的。
  韩立也适时说些家庭琐事,在事业和对儿子教育上,韩亚平是一个十分冷静的领导和父亲,甚至可以说,他将两个儿子当做自己的事业一样去管理。
  但说起韩夫人,他又是一个体贴妻子的好丈夫,充满了家庭式的温情。
  韩立似乎对这种家庭对话更加如鱼得水,朝歌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肩背放松不少,说话的小表情更多,不再是刚刚对答的紧张。韩立很惧怕韩亚平,亦或者,韩立对治疗韩飞的事情很紧张,还是说,两者都有。
  特护病房的探望时间很快就结束了,朝歌并不在意韩立状似无意询问公司事务,话里满是得到倚重的得意。
  说个不好听的,韩亚平还没死呢,公司还轮不到韩立做主呢,朝歌不急在这个时刻争取什么地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韩飞如今的身体状况,朝歌无法提出任何要求,活下去才是第一任务。
  韩立已经二十六岁了,进入韩氏公司已经五年了,成功了几个不小的项目,公司高管见了他,都笑称太子爷,一开始他挺喜欢这个称呼,可听了四年以后,他倒对这称呼厌恶的很。
  太子地位再高,也高不过皇帝不是嘛。
  韩立在公司附近有一间公寓,有时候工作太忙,便就近休息一晚,此时公寓却如同台风过境一般,吊灯、茶几还有水晶摆件,像是碎了一地的冰。
  韩立狠狠扯开衬衫第一颗纽扣,涨红的脖颈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俊美的五官因为怒意扭曲。
  妈的,这个老家伙。韩立发泄一通,总算是冷静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