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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元月十五元宵节后,温暖的空气就占据在海市的上空,韩飞孱弱的身体也终于有了起色,瘦削的双颊,在余年的药膳下滋补得有了点软肉。
  整个人褪去病痛的灰色阴影,眼神清亮的青年踏着月色从街角走过来,俊丽的面容神采飞扬,微微垂首聆听同伴的话语,眼神里有一股淡然,完全不似少年人的浮躁幼稚。
  在韩亚平看来,十八岁的韩飞,二十六岁刚刚苏醒的韩飞,以及此时此刻的韩飞,他们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像,似乎被时光分割成三个不同的人。
  他的儿子似乎真的不知不觉变了很多。
  飞飞。低沉的声音从银灰色的奔驰车里传出,朝歌止住脚步,漆黑的双眸在街灯下,像是两粒闪烁的晨星。
  余年饶有兴趣的站在街灯下,看向车里的中年男子,韩飞大概是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韩亚平也有一双黑眼睛,不过,当然没有韩飞好看。
  他的视线落在几十米外的树荫中,街灯照不进茂密的树丛下,那里只有一片黑暗。
  父亲。朝歌冷冷的招呼了一句,并不准备坐进车里。
  韩亚平也不恼,自己下车站在韩飞面前,他现在反倒对小儿子有几分佩服,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敢反抗父权,况且他也从刘楚山那得知一点点游戏消息。
  身体好些了吗?韩亚平问道。
  朝歌点头,那位大师的确算得挺准的。
  这牙尖嘴利的样子,倒真有刘楚山的样子,韩亚平心里苦笑,管不得和大舅哥关系这么亲近。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等后天考完了,回去看看你妈妈吧。韩亚平认真嘱咐。
  朝歌挑眉,促狭道,我怕回去,父亲要打断我的腿。这话一出,两人的气氛一缓。
  你是我儿子,永远都是我儿子,上次,上次是我一时冲动了,这里我可以向你道歉,是我对你不够关心。
  韩亚平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人,明天韩飞就要高考了,既然要缓和父子关系,他也不会拖得更久,不管韩飞考得怎么样,他这位做父亲的,都不会给儿子添加负担。
  平心而论,韩亚平并非什么无知无能的父亲,相反是这位父亲太过优秀,事业占据了他太多的时间,对儿子只有望子成龙的期盼,却少了几分家庭的温情。
  朝歌为韩飞感到委屈,但并没有怨恨。
  谢谢。朝歌能感觉到身体细微的变化,是韩飞的情绪,谢谢爸爸你理解我。
  好好考试,爸爸一直支持你。韩亚平伸手拍了怕儿子的肩膀,弯身从车里拿出一叠文件。
  这是公司法人文件,已经成功转到你名下了,是你舅舅送给你的,这是我送你的。
  公司转让文件,朝歌并不陌生,韩亚飞送的则是,他现在住的这间公寓,面积快两百平,市值估计有个几百万。
  果然有对比才有伤害,有刘楚山这位优秀舅舅做代表,便宜老爸韩亚平终于知道疼儿子了。
  谢谢爸爸。钱多钱少,这至少是韩亚平的心意。
  韩亚平点点头,太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别耽搁了明天的考试。
  朝歌挥挥手,潇洒的跟着余年进了公寓,脚步轻快,似乎对明天的考试一点压力都没有。
  韩亚平本来对高考成绩没有期望,谁知道见了小儿子,竟然生出几分担忧。
  韩亚平在车里静坐,抽了两根香烟才驾车离开。
  【任务进度:25%】
  嚯,停滞好久的任务进度条一下子提升,朝歌端起药碗满满的灌了一口。
  呃.....青年不由自主的吐了吐舌头,真的好苦,跟上辈子秦然弄来的偏方不相上下。
  余年放下圆珠笔,伸手擦掉朝歌下巴上的药水珠子,温热的指尖细细摩挲,像是想通过水珠体会到另一种触感。
  朝歌毫无察觉,他一心都在跟中药做斗争,余年这一帖安心宁神的古方,考试前喝最是管用。
  公寓树荫下,黑色风衣的男子静静伫立,正好碰上父慈子孝的温情场面,直到银灰色的奔驰车离去,他才从黑暗中走出来。
  韩立冷冷看着空无的街道,以前都是他太心软了。
  第三十五章
  海市六月倒比其他地方凉爽许多,海风吹散焦灼的暑气,细小的金黄花朵送来宜人的香气,朝歌一出校门便闻到。
  韩飞,这里。余年伸长胳膊挥舞,俊美的面庞在阳光下像是发着光,手里拎着冷饮穿过人海来到朝歌身边。
  朝歌抱着奶茶吸了一大口,抹茶味的,香甜里带着一点点茶味的苦涩,一扫浑身的燥气,人也平静许多。
  两人并肩走过热闹的街道,到处都是学生和家长,朝歌左右张望,舅舅说晚上接他们去吃饭的,怎么还没有看到人影。
  你押题也太准了吧。纵然朝歌对自己的智商有把握,一本线是稳稳的,可是打开试卷也吓了一跳,好多题目都是他做过的。
  两人站在冷饮店前,余年挠了挠后脑勺,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其实按照往年的试卷,加上揣摩出题老师的喜好,大概就能预测出来的。
  厉害。朝歌坐在树坛的瓷砖上,三步一喘,五步一歇,韩飞的身体精神力有限,考完一下午,已经是体力极限。
  余年从校服口袋摸出两粒糖果递过去,朝歌自然而然的接过来,糖纸里滚出深褐色的咸香牛肉粒。
  青年看着掌心的牛肉粒出神,眼前瞬间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一个高中肄业,一个超级学霸,一个寡言内敛,一个开朗活泼,明明五官完全不同,可是朝歌总是很容易,在余年看到秦然的影子。
  怎么了?味道不对吗?余年弯下腰,浅栗色的眼瞳直直看着朝歌,然后低下头叼走白皙掌心的肉粒。
  冰冷的掌心像是被火焰舔舐了一下,朝歌猛地收回手,小声叱骂道,你是小狗吗?
  小狗?牛肉干在余年的侧脸鼓出一个小包,哥你想养吗?金毛还是德牧,还是养猫呢?
  不要猫。朝歌举起食指,我不喜欢伺候猫。
  我养呀,哥,你好好坐在那里,撸猫就好了,好多女孩子都想养猫呢。
  我是男孩子,我什么都不养。
  朝歌其实挺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但是一直都没有养,他自己都命不久矣,小动物也是活的,等自己去世了,小动物又该怎么办呢,想了想,还是不养的好。
  余年的笑脸灿烂极了,那就养我,我超级乖。
  我...朝歌话还没说完,眼前就出现一个讨厌的身影,他站起身子,直直看向西装革履的男人。
  你来.....
  快跟我上车!舅舅发生了车祸!韩立额头还带着薄汗,拉着朝歌的手腕就往宝马车跑去。
  朝歌像是被雷击中,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反应,手腕上的触感像是被蛇皮一样,恶心又黏腻。
  那些影子又钻过来了,别去想那些事,朝歌,想想和刘楚山相处的场景,青年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苍白的脸颊被一层红晕覆盖。
  然后温暖的手掌贴到自己的背上,隔着棉质的衣料散发太阳般的感觉,手腕上的力量也一并消失。
  韩立是吧,韩飞身体不好,不能跑动的,我扶着他。笑嘻嘻的男孩脸上没了表情,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阴晴难辨的阴沉。
  余年长臂一揽,将虚弱的朝歌扶进车里,紧紧握住那只冰冷的手掌。
  穿过长长的走廊,医院的白炽灯惨白的可怕,紧张的情绪,使得韩飞的身体产生一些不好的反应,呼吸困难,手脚无力,朝歌觉得自己可能随时都会晕过去。
  ICU房间前的长椅上,坐着韩家夫妻,两人面色十分不好,惊讶看向韩飞一行人。
  飞飞你怎么来了?韩夫人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韩亚平脸色沉下去,压低声音朝韩立质问道,飞飞为什么会来医院,我不是说了吗,这个事瞒着飞飞!
  韩立俊美的脸庞爬满冰霜,他直视父亲的眼睛,如出一辙的黑眼睛里,满是坚决。
  舅舅伤得这么严重,飞飞跟他最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舅舅心里放不下,飞飞也会后悔一辈子的。
  韩亚平捏紧拳头,深呼吸两次,才把怒气忍下去,你舅舅已经出事,难道你还想飞飞出事吗?你弟弟的身体你不清楚吗?!
  就是清楚,才更要说,要是有个意外,飞飞受的打击不是比现在更大,我都是为了他好!
  青年静静站在门前,棉质的白衬衣贴着清瘦的脊背,肩胛骨的线条清晰可见,呼吸轻得听不见。
  余年走上前,伸手牵住朝歌的右手,掌心的那只冰冷的手不住的颤抖,你觉得他好像马上支撑不住了,但下一秒他依旧面色如常的站在那里。
  飞飞,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跟你爸看着。韩夫人再糊涂,也听明白丈夫的话,飞飞正是高考的重要时刻,本就心力交瘁,要是也病倒在医院里可怎么办。
  青年玉雕般的脸颊,在白炽灯下几乎透明,漆黑的眼瞳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整个人孱弱的似乎一碰就倒,可他就如同风雪里的碑石,浑身满是伤痕,却不会退后一步。
  朝歌微微启唇,唇色淡得只剩一抹极浅的水粉色,舅舅现在什么情况。
  没有大问题。韩夫人忍住哽咽道。
  我问,到底什么情况。青年声音极冷,语调却克制极了。
  韩亚平走到儿子身边,你母亲身体有些不舒服,楚山就说来看看,警察说车子从山间马路翻下去了,四肢有一些受伤,最重要的是脑部因为撞击产生的血块,情况十分棘手,专家已经赶过来了,还在紧急会诊。
  朝歌只有父亲一个亲人,而楚白一个亲人都不在世,只有韩飞父母双全,所以他也是感情最为柔软丰沛的,当听到刘楚山出事的消息,身体灵魂深处涌出的巨大悲痛,几乎淹没朝歌的全部意识。
  今晚我守在这里吧,你们先回去休息休息。朝歌透过房门上方半透明的窗板,看到满是绷带的刘楚山插满管子。
  韩亚平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情况,还没等他开头,韩立又开口支持韩飞。
  父亲,你也熬了一天,母亲也是什么都没吃,身体熬不住的,你们先回去洗个澡吃点东西,飞飞有这份心意是情理之中的,这里有我看着,不用担心,有任何情况我再打电话给你们。
  韩亚平也是五十多岁的人,陡听亲人的噩耗,还要安慰惊慌的妻子,大儿子的确说的不错,夫妻两个便暂且离开医院。
  ICU的房门口一片安静,可远远传来泣声和呜咽,断断续续,直击人心底的恐惧,咫尺之间的死亡,朝歌对此无比的熟悉,又痛恨这种熟悉。
  飞飞,你也别太过悲痛,舅舅他最喜欢你,要是知道你熬病了,耽搁了明天的考试,心里一定会过意不去的。
  韩立面上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悲伤,眼睛里却只能看到一篇赤/裸/裸的幸灾乐祸,虚伪至极,恶心至极,真是令人作呕。
  若朝歌还是以前那个善良的韩飞,说不定就被韩立骗过去了。
  我怎么会倒下呢,谋害舅舅的凶手还没抓到,哥哥,你说是不是。朝歌直勾勾的看着韩立,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冷嘲。
  韩立面色不动,继续说道,破案就是警察的事情了,相信一定会给我们一个真相的,只是舅舅性命垂危,希望上天保佑了。
  青年冷笑一声,黑漆漆的眼睛深不见底,舅舅白天里从不饮酒,最近也没有下雨,去别墅的山间马路车辆稀少,根本不会发生车祸,你说,车子开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翻倒呢,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
  怎么?韩立痛心疾首的问道,难道你觉得是我?他也是我的舅舅!我当时就在公司,无数人可以为我作证!
  你的身份,你的能力,你获得的一切,真的是你的吗?韩立,这些不都是你偷来的吗?
  韩立怒斥道,韩飞,你在说什么鬼话!是不是也病糊涂了!
  恼羞成怒了?
  朝歌的余光看向那条巨大的影蛇从韩立的脚下窜出来,直直向自己冲来,心脏瞬间像撕裂一般痛苦,这是身体在警告自己。
  旁边的余年连忙伸臂拦住朝歌,两人头颈相依,像是两株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藤蔓,在外人看来,男孩只是在慌不择神的唤醒晕眩的韩飞。
  男孩微微侧着头,凑近青年的耳朵,一双低垂的双眸露出流金的光芒,他的声音悠远而低沉,像是隔着幽深的海域传来的回响,从深渊无尽的黑暗中照回的光影。
  吓唬我的时候不是很厉害的嘛,大胆的反击,你要相信自己呀。
  朝歌心脏的鼓噪声大得吓人,韩立使用能力的时候,韩飞几乎无法感知得到,而自己则因为系统开挂,显然反应过度,特别是韩立愤怒之下的力量。
  咚咚咚,咚咚,咚。心脏的跳动声逐渐平缓,朝歌似乎还听到其他的杂音。
  老子生你这个讨债鬼干什么,钱钱钱,整天只知道要钱。
  今天拿不回钱,就别回来,不然老子打断你的腿。
  这小东西值钱,等干完这一票,你就跟着老子吃香的喝辣的。
  含糊不清的中年男人声音,不断用脏话责骂什么人,还有木棍打到皮肉上的发闷声。
  这是谁?为什么会听到这种声音。
  韩飞,韩飞,韩飞,你醒醒。
  朝歌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医院的天花板,余年正紧张的拉着自己的手。
  韩立冷哼一声,污蔑了别人,转头就装可怜,韩飞,我就当你说的都是胡话,下次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不留情面了。说完便匆匆离去。
  朝歌揉了揉额头,冷冷看向韩立离去的背影。
  我抓到你的尾巴了。
  第三十六章
  韩立几乎是慌不择路的逃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双手不断舀水泼向脸颊,直到把衣襟都弄湿,他才渐渐平静下来。
  韩飞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韩飞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来历,自出生就带来的秘密,就连韩立都几乎遗忘的,今天被韩飞赤/裸裸的说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