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的萧景澄比起上回温柔了许多,两人缠绵在一起难舍难分时,余嫣突然提起想去法净寺还愿之事。
“先前在菩萨面前许过愿,如今我既除了籍,也该去还个愿才是,否则菩萨该怪罪了。”
又怕萧景澄多心,立马添一句,“王爷可有空,陪我一道去可好?”
萧景澄知道余嫣是想让自己放心,笑着在她的腰上捏了一下:“你自管去,我近来都脱不开身,法净寺又是大寺想来不会有事,多带几个家丁护耳便可。”
顿了顿又道,“我把严循也拨给你。那一位刚入了翰林院忙得脚不沾地,只怕没空去寺里闲逛。”
这说是贺庆舟的事儿。余嫣也听说了,他不仅中了会元,还在殿试时因容貌出众被圣上钦点了探花郎,听说打马游街那一日大半个京城的姑娘都出动了,就为了看他一眼。
这样的好儿郎哪家姑娘不喜欢,只是不管她的身份是否恢复,他们都已无缘。
余嫣还想再说几句宽慰萧景澄的话,却不料他已重新将她翻了过去。
这一回她感觉对方比起方才的柔情,似乎又凶狠了几分。
是因为提到了贺庆舟的缘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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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澄第二日便着人安排余嫣去法净寺一事,还特意叫严循查了贺庆舟的休沐日。
严循颇为不解:“王爷是找贺大人有事,想去府上还是叫他出来喝酒?”
“都不是,查查他哪日最忙,便安排余嫣那一日去法净寺。”
严循……
王爷是不是有点多虑了,贺大人就算休沐也未必会去法净寺,咋那么巧就能撞上了。
想多了想多了。
但王爷既这么说了,严循哪里敢不从,查了贺庆舟的当值表后,这才去安排了法净寺一行之事。
到了那一日萧景澄自有事要办,只让严循带人陪着余嫣去寺里烧香。原来严循想让余嫣的两个贴身丫鬟都跟着一起去,没想到清早临出门前忆冬吃坏了肚子一个劲儿地跑茅房,实在无法出门,最后只能另挑了个小丫鬟同念夏一道跟着去了。
今日的法净寺比起上回春日里半点不差,只因春闱虽早过了,但秋闱又要到了,且八月又正赶上中秋佳节,来寺里祈愿烧香的人便愈发多了。
余嫣他们来得早,进到大雄宝殿的时候内里的人还不算多。她既是来还愿的,少不得就要在菩萨跟前多磕几个头,且还不要人扶着,这样方才显得诚心。
那小丫鬟难得出门好奇心重,进了寺里便四处观望,趁余嫣磕头的时候走到一边听大师给人讲签文去了。
剩下严循等人留在殿外候着,一时间倒也无事77zl发生。
余嫣在里头磕了许久的头,又跪在蒲团上替父亲求了许久,最后还问师父求了一支签,这才准备起身。
跪得久了有些腿软,站在一旁侍候的念夏赶紧上前扶住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张字条。
“主子,这是方才有人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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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嫣捏着那张字条藏在手心里,看一眼念夏道:“谁给你的?”
“就是那日在街市上不依不饶的那个妇人。”
温婶子?
余嫣想到他们举家突然搬出将军胡同的事情,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她也想去看看温良,但现实是她不可以。
她可以给钱给物帮他们度过难关,却不能跟他们有太多牵扯。否则萧景澄会不高兴。
想到上回忆冬因她挨的板子,余嫣深吸一口气,走到供台前拿出那张字条,看都没看就烧了。
“主子!”
念夏急得叫了一声,却被余嫣拍拍手,示意她别出声:“今日之事你只当没发生,日后也不必提起。”
说罢面色一沉,不许念夏再提此事。
念夏无法只能依着她,两人又去找了师父解签,这回余嫣没碰上钟清薇,听完了师父讲解的签文,得知是个上上签后十分满意,多捐了点香油钱后又去了斋堂用饭。
严循一早便来寺里打点过,到了用斋时间自然有师父过来引他们去了雅间。余嫣本想用完饭便回去,结果就听那小丫鬟不住地说后园那里的千鲤池。
“听说那里许愿极灵。我有一叔父年前生意上遇到了点难事,便去那千鲤池求了求,来年好运便来了。还有求姻缘的求高中,最灵的还是求家宅安宁的。听说有那妻妾不和的,或是官运不亨通的,求了之后立马家宅平安仕途扶摇直上……”
余嫣听她说得这么灵,倒也来了点兴趣。别的就罢了,她最想替父亲求一求前程。哪怕不能官复原职沉冤得雪,好歹也要能安度晚年长命百岁才好。
她来庙里一趟不容易,索性便一并求了吧。
于是用过饭后余嫣去了后院千鲤池处。去的路上那小丫鬟还在说道:“听说在千鲤池求愿时切不能让人听见,近身之人都要离得远远的。”
严循便道:“那可使不得,万一不小心跌入池里……”
念夏就道:“有我陪着主子便是了,你们这么多人全聚在那里,怕要吓坏人了。”
严循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是到了池边便令护卫们分散开来,尽量隐藏在人群里不要引起旁人的注意。
好在今日千鲤池边人并不多,除了有一家老太太领着女眷在此处游玩外,便再无其他人。
严循就想看来传闻也有误,这千鲤池多半没那么灵验,否则怎么没有人满为患?
他斜倚在一棵老树上,抬头看看正盛的日头,突然觉得有点晒得慌。
另一边余嫣带着念夏走到了池边,小丫鬟则忙着去找鱼食喂鱼。念夏怕余嫣晒着,就把她往池边的假山处带:“咱们77zl找个凉快些的地方,一会儿扔弹钱的时候主子背着点光,别叫太阳迷了眼睛。”
余嫣点头应下,便见念夏低头去解钱袋子,从里面掏出一枚枚的铜钱搁在她手心里。
正准备寻个好点的角落往池里投币时,假山后头的隐蔽处突然伸出手只来,一把拽住了余嫣的衣裳,用力将她拖了进去。
事发突然连念夏都没反应过来,余嫣便被人拖进了假山中。
她吓得失声要叫,却被人直接捂住嘴。紧接着便是温婶子低沉的声音喝道:“别出声,别叫人听见。”
余嫣见是她惊魂未定地点点头,这时便见念夏探头进了假山,余嫣生怕她喊起来惊动严循等人,便走上去冲她摇了摇头,强装淡定道:“我无事,你且在这里替我看着。我碰到个故人说几句便来。”
假山里光线昏暗,念夏似乎没看清里面是的人是谁,应了一声后便留在了原地。余嫣扭头看向温婶子,紧张道:“婶子找我是有事吗?”
“自然是有事,否则也不会让人给你递字条。不过我是没想到你这般心狠,连看都没看就给烧了。”
“婶子体谅,我如今的身份不便时常与你们相见。你若有难处我这里有些银钱你先拿去用……”
温婶子见她递钱过来便要伸手,却听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旁边喝道:“谁叫你收她的钱,我就算是现死,也不吃花她钱抓来的药。”
余嫣这才发现假山洞里还坐着个人,仔细一看这人形销骨立瘦弱异常,仿佛只剩一口气吊着。
她看了许久才依稀觉得眉眼很像温良,于是试探着叫了一声:“良叔?”
“别叫我,我可不敢认你这样的大侄女。你如今是郕王的人,我哪里受得起你这一声叔。”
余嫣听这话就知道,此人必是温良无疑。
想不到不到一年时间,他竟瘦成了这副模样。余嫣关切地问:“良叔你如今可还好?”
“我好得很,你是不是盼着我死?我就偏不死,我非要看看你这为虎作伥的丫头会有什么好下场。”
余嫣听不明白他的话:“这是什么意思良叔?”
“什么意思?你不是跟了萧景澄吗,还来问我什么意思。说句不好听的,你这跟认贼作父有什么不同。他抄了你的家流放了你爹,害了你余府上上下下一片凄惨。可你呢,转头竟是做了他的人,你还有什么脸同我说话!”
温良身子不行,说了这么几句已是咳得不行。他拿帕子捂着嘴拼命掩饰咳嗽声,温婶子则赶紧上前替他拍背,又怒其不争地看向余嫣:“你好歹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从前那么柔顺乖巧的一孩子,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余嫣只觉得这两人一直在她耳边说话,可说的什么她竟是一句也听不清了。
脑子里嗡嗡响个不停,她极力伸手扶着假山才没叫自己倒下去。那假山壁凹凸不平,刺得她掌心微疼。
也正是这疼痛感才77zl令她保持了最后的一丝清醒。
她望向温良,咬牙道:“你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咳咳。我说萧景澄让人抄了余家,把你爹流放崖州,还乘人之危抢了你去。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温婶子见丈夫越来越激动,赶紧又给他拍背,还轻声劝道:“你少说两句,也别直呼其名,万一让人听到。”
“听到便听到,我身子都这样了,难不成还怕他杀我?”
“你不怕,难道也不怕他对宝儿不利吗?”
温良听到这话表情一滞,随即看向余嫣:“呵,现在说这些都迟了。有她这么好的一个世侄女,咱们的宝儿还能不被对付吗?你也别想了,只要她一句话那郕王今日就能取我们的性命。”
温婶子一听便落下泪来,眼巴巴地望着余嫣:“阿嫣,你不会的对不对阿嫣?”
余嫣没有回答她,她这会儿整个人如坠冰窑,从头到脚都是凉的。她犹如一缕游魂般走出假山,推开了前来扶她的念夏,漫无目的地沿着千鲤池走着。
原本在池边的另一户人家已然走了,这会儿除了他们几个就没旁人。严循靠在树荫下远远看过来,只当余嫣是在绕着池子散步,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他又低下头去同一个护卫说了两句,等再次抬头的时候才猛然发现,余嫣已然不见了。
严循立马急了,手里的刀一紧便跳了起来,冲上去一把抓住念夏道:“主子呢?”
念夏也是一脸惶恐样:“我、我也没看到,主子明明绕着池子走,突然就不见了。”
“不会掉进去了吧?”小丫鬟在一旁插嘴道。
严循却立马否决:“不可能,掉下去必然有动静。大家赶紧四处找找,看主子去哪儿了,快!”
护卫们立马行动起来,沿着池边开始寻人,却未料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余嫣的身影。这下子连严循都吓得冷汗直流,只觉得烈日当空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完了,他今日找不回余嫣,只怕会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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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嫣此刻却是在离千鲤池不远的一处厢房里。
她是被人强行带来此处的。原本她正魂不守摄地走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婆子力气贼大,直接就将她连拖带拽地拉来了此处。
她被推进厢房摔倒在地后意识才清醒过来,看了眼满屋子的妇人有些迷茫。
这里面有些人似乎颇为眼熟,但如今她脑子混沌根本想不起来。上首坐着的那位老太太年事已高,看气度和打扮应该是哪家高门的老封君。
这些人把自己掳来此处做什么?
余嫣身子一颤想要爬起来,就在这时只见坐在老太太下首的一个中年贵妇皱眉道:“母亲,为何让人把这丫头带过来?”
老太太的目光一直落在余嫣身上,打从她出现在千鲤池起,她便注意到了她。
没办法,这张脸实在叫她印象深刻,想不记得都难。当年便是这么张脸,闹得她家宅不77zl宁夫妻失和。想不到时隔几十年,同样的一张脸又出现在了眼前。
老太太一时气盛便叫人把她抓了来。
那个女人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这世上还有人和她长得这般像。她若活着也该跟自己差不多年纪了,也该丑得见不了人了。
长得再美又如何,还是短命早就死了。可她死便死吧,为何还留了后人?
老太太怒目圆睁冷哼一声,吩咐身边的婆子道:“把她的脸抬起来,我要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