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了许久的江面上终于安静了起来,贺庆舟被人死死地摁住,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浪打来,将余嫣所在的破船打得翻了个个儿。
而那个他从懂事起便朝思暮想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女子,便这么在他的眼前转瞬消失,飘得无影无踪。
她甚至没有挣扎没有冒头,最后只留一件粉色的外衫飘浮在江面上,盘旋不去。
当阿虎等人冒雨赶来时,看到的也只有那件外衫,以及快要疯了的贺庆舟。
他双眼无神地瘫坐在甲板上,被阿虎一把拎起衣襟的时候,整个人如同散了架一般。
“人呢,余姑娘人呢,我问你话呢!”
贺庆舟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嘴角莫名露出一抹笑来,虚弱地吐出一句:“没有,阿嫣没了……”,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51章 怀孕 若是被他找到只怕会死吧。……
余嫣感觉自己在凉水里泡了很久, 浑身湿呼呼粘腻腻的。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想要伸手去扯衣服的时候,感觉有只手在她的手背上重重地打了一下。
余嫣立马就收回了手指, 整个人蜷缩在了一起。
然后她便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衣服,从领口到腰际, 每解开一寸凉气便往里钻一分, 冻得她身子打颤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她想睁开眼看看发生了什么, 可眼皮子太重怎么都动不了。那凉意冻得她浑身发僵,到最后连牙齿都打起颤来。
谁在给她脱衣服,那人想要干什么?她不是落水了吗, 明明应该死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清醒的意识。
更叫她不安的是,她明明知道有人在为她脱衣服,偏偏睁不开眼,且脑袋越来越沉重,手也不听使唤推不开那人。到最后脑海中一片浑沌,再次沉沉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余嫣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后来是被全身的燥热给弄醒的。那种凉透心底的感觉没了,又成了人被扔在火堆里不停炙烤的感觉。
就像置身于一个滚烫的炉子里,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被烤得发烫, 身体里的血似乎也随着这炙热的温度慢慢消散。
余嫣渴得不行,张开嘴想要出声寻水喝, 一说话才发现嗓子已干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于是她只能用力咳嗽,用尽全身的力气咳嗽, 只为了引起旁人的注意, 也想努力求证一件事情。
她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能呼吸?她现在应该不是在地狱里,这种冷热交替极为难捱的感觉,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感受到吧。
余嫣努力地咳着,只想要尽可能地发出点声音,每咳一下胸口都剧痛得厉害,像被人拿锤子敲打一般。咳到最后她胸腔里几乎没有空气,难受得快要呼吸不上来的时候,就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安静些,吵死77zl了。”
余嫣吓得立马住嘴,却控制不住自己努力想要呼吸的动作,胸腔上下起伏却还是觉得胸闷难受,最后只能侧躺在那里,张着嘴不停地喘气。
就在这时一个杯子递到了嘴边,清甜的凉水一沾上唇余嫣便忍不住大口喝了起来。她似乎喝掉了整杯水,喝完后一只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又贴到她额头上摸了摸。
随即她听到有人嫌弃地“啧”了一声,随即又把手收了回去。
余嫣依旧睁不开眼,所以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甚至分不清男女。但一杯水下肚她整个人确实好了许多,没那么燥热难耐,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她躺在那里努力用耳朵听着四周的动静,只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别的便没有了。隐约间她感觉到身子在有规律的上下起伏,慢慢的缓缓的,就像行走在江海上的船舶,荡着荡着便远去了。
所以她人还在船上是吗,那她是落水后被人救了?可谁救了她呢,那声音听着不像贺庆舟的,他不会那么不耐烦地同自己说话。
刚才那声音如敲击青石般脆而通透,又带了点少年的稚气,却始终无法分辨男女。余嫣又躺了一会儿,只觉得那股燥热还是散不去,就在她渴得又想喝水的时候,又有东西递到了嘴边。
这次却不是水而是药,那浓重的药味一闻便知。余嫣意识不清的时候最不喜喝药,本能地便想要躲。
但那人可不给也躲的机会,一把捏住她的脸颊,简单粗暴地就将整碗药汁喂进了她嘴里。喂得太急把余嫣都给呛着了,于是她又重重地咳嗽起来。
在一阵撕心裂肺咳得几乎要死过去后,余嫣突然发现自己能睁开眼了。先是看到面前破烂的木地板,地上面的漆早已看不清本来的颜色,透着一股老旧的霉变感。
再然后便是房里的矮几小凳,皆是上了年头的样子,一双青色布鞋在湖水蓝的衣角里时隐时现。
像是察觉到她已醒了,布鞋的主人探过身来,拿着一柄扇子挑起了余嫣的脸仔细打量两眼,开口道:“看来这方子管用,一喝下去人就醒了。”
旁边就有人附和道:“公子果然厉害,这么少的药材也能熬出救人的汤药来。”
余嫣听到这声音整个人才算彻底醒过来,然后看清了面前两人的长相。
那是两个男子,着湖水蓝外衣的男子年约二十岁,长得眉清目秀温柔儒雅,看起来像个饱读诗书之人。
另一个应是他的小厮,扎了个双髻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满脸稚嫩的神色,此刻正崇拜地望向他家公子。
那年轻公子听到这话不过扯扯嘴角,又凑近些来看余嫣的脸,吓得后者赶紧往后缩,躲开了他的折扇。
小厮便兴奋道:“公子她醒了,她真的醒了。”
“你小声些,外头那么多狼,你是想叫她被狼给分食了吗?”
余嫣听到这话心头一凛,外头怎么77zl会有狼?这看着也不像在山里的模样,屋子狭小逼仄且没有窗户,加上有节奏的微微晃动,怎么看都像是在船舱的某间阁楼内。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小厮又添了一句:“那些男人都不是好人,看中这姑娘的美色,要不是公子救下她,她现在只怕已是……”
余嫣这才明白自己被人救上了船,和一堆大男人待在一起了。
也是,这船看着像货船,那这上面必定有许多船公。很多船公常年待在船上甚少见到女子,所以在那方面便会更凶狠些。
余嫣赶紧抓过带着霉味的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岂料这一举动看在那年轻公子眼里着实好笑,他毫不客气地轻笑出声,点破道:“你道这一床破被子能保你清白。”
“就是,那些人五大三粗,若非我们公子护着你,就算盖十床被子也不顶用。”
余嫣立马乖巧地接了一句:“谢公子出手相救。”
“不必,救你也不是出自我真心。”
余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正愣怔着就听他又道,“不过试试手罢了。水里泡了这么久,船上又缺医少药,若这样都能将你救活,倒也说明我医术不差。”
小厮又开始拍马:“哪里是不差,公子分明就是华佗再世。”
“就你话多,”公子扫他一眼,指着余嫣道,“她既醒了,便叫她自己换衣吧。”
那小厮就抱了团粗布衣裳放在余嫣手边,抱怨道:“先前怎么都脱不下来,你这人也真是犟,睡梦里力气还这般大。你这身服湿透了,穿着病怎么会好,赶紧换了。”
余嫣谢过他后把衣服拿到身边,她也想要换身衣服,这一身湿衣穿着实在太不舒服了。可当着这两人的面她要如何换衣,于是思忖着开口道:“能否请两位暂移尊驾?”
小厮不解:“你什么意思?”
“让咱俩出去,笨蛋。”
公子敲了敲小厮的脑袋,扫了余嫣一眼起身便去开门。小厮赶紧跟在他身后一并走了出去,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余嫣一人抱着衣服怔怔出神。
方才他骂人笨的那个神情与某人有几分相似。他从前也爱这么说自己。
没错,她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傻瓜。只是以后再也不会犯蠢了。
余嫣不知自己昏迷了几日,萧景澄是否已知道自己逃跑的消息,若是知道了会不会赶回京城,会不会派人四处搜捕自己。
若是被他找到,只怕也会死吧。
他那样的人,怎么容得下女人的背叛,必定是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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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皇城司内,人人如临大敌。严循从外头回来,跳下马来便冲进了书房。
“回王爷,派出去的人已在四处寻找余姑娘,江上搜寻的人也有上百人之多。那日江上开船的船家也悉数抓了回来,王爷可要现在就审问?”
萧景澄面沉如水,只应了一声便透着满身的戾气。他站起身来负手走出书房,朝大牢走去。严循远远跟在后头只77zl觉心跳得愈发快了。
他随王爷还未行至涿州,就接到了京城递来的飞鸽传书,说余姑娘掉落江里下落不明。
王爷当即折返回京,一日一夜不眠不休跑死了两匹马,回到京城后便派出去了几乎所有人去寻找余姑娘的踪迹。
只是严循不敢说实话,落水之人隔了这么久哪里还救得起来,即便救起来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如果那样的话,他倒盼着永远不要寻到余姑娘才好。
那日见王爷站在江边拿着一早被打捞上来的余姑娘的外衫怔怔出神的模样,严循就很担心。
王爷从未这样过,哪怕当年将皇位拱手相让,也不曾见他这般难受过。
若是余姑娘的尸体摆在他面前他会怎么样,会否咳血而亡?
严循真怕有这样的一天,所以眼下都不知该吩咐人全力搜寻好,还是让人做做样子赶紧令这事过去好。
没见着尸体便还有一丝希望,他想让王爷抱着这丝希望一直活下去。
否则京城会遭殃大齐会遭殃,那些帮着余姑娘逃跑的船工先放一边,就是贺庆舟也会难保小命。
王爷方才吩咐他把人带到皇城司时的冷硬面孔,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楚。王爷不会要对贺庆舟用刑吧?那可是朝廷命官,新科进士,且并未触犯律法。
王爷可千万要忍住才是啊。
严循一路胡思乱想跟着萧景澄进了大牢内的审问室。因船工人数众多严循将他们安排在了两间屋子,这会儿他便想引萧景澄去其中一间问话。
没成想对方头也不回,只冷声问道:“姓贺的在哪里?”
严循就知逃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道:“王爷,贺大人在最里面那间。属下想着贺大人既未犯事,且人受了惊吓后有些神智不清,就将他单独安排在了一间里。”
“未犯事?”萧景澄唇角微动,说出来的话不带一丝温度,“他犯的是死罪。”
觊觎余嫣帮她逃跑,最后还把人给他弄丢了,这样的贺庆舟他还有必要留他性命吗?
他想令他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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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问室的门被人打开时,呆坐在里面的贺庆舟有了点小小的反应。
他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如阎罗一般的男人,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现在心如死灰,根本也不怕这个男人会对自己做什么。如果能给自己一刀的话,他说不定还会谢谢他。
他把余嫣弄丢了,他甚至不敢去想她掉落水里后会发生什么情景。不去想她便还活着,还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娶进门的阿嫣妹妹。
他接受不了余嫣在自己面前落水消失的现实,现在的他痛苦得恨不得死去。
可萧景澄不会让他死,这个男人有着令大齐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威名,最是有手段能把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贺庆舟忍不住苦笑,那样或许也好,身体太痛苦了便会忘了阿嫣妹妹出事的事情,反倒没那么难熬了。
于是他看向来人,眼里甚至带了77zl一点期待,盼着他吩咐人给自己用刑。这里面的刑具哪一样用在他身上他都不怕,反正他已是个行尸走肉之人。
可萧景澄却没如他的意,只倨傲地低头扫他一眼,旋即便负手道:“你若不说我便叫旁人说。”
“那些船工什么都不知道,你与其审他们不如来审我。”
“他们不知道自会有人知道,你筹划许久,贺家不会一个人都没察觉到。你想带着余嫣双宿双栖,贺家必定有人知道此事。知情不报便属同犯,请他们来此处坐坐你说可好?”
贺庆舟瞬间瞪大眼睛,再不似方才那般活死人的模样。他一下子激动起来,想要冲到萧景澄面前,还未近身就被两个护卫挡在跟前,其中一个手起刀落,刀柄砸在他的胸前将他打出去几米远,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贺庆舟抚着疼痛欲裂的胸口,咬牙道:“萧景澄,你不可以,你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