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嘟囔什么?”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晓?以后她待在大姐不走了?”
刘怀安瞥眼好奇心甚重的堂弟,突然出手给他一个脑崩儿:“哪来这多废话,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抬手指向墙边一摞原木:“那些木头都是你的,日落前刨好。”
“明明是爹交代咱俩一起做的,我告爹去!”刘怀平满脸气愤,转身做势抬脚离开。
“你刚不是听见了吗,二叔让我去大姐家办事。”刘怀安拿起刨子俯身用力推了把半成品的木胎楞面,嘴角翘起。
一想到午后便能见到颜溪,立时觉得背不痛腿不酸了比敷药还管用,浑身充满使不完的力气。
而一旁的刘怀平则抿着嘴不服气哼一声坐凳子上赌气,沉浸于自己欢乐中的刘怀安根本没顾得搭理他。
同一时间对面房屋里的吴氏和江氏,正挨着夏氏喋喋不休的抱怨。
“我是为了自个轻省吗?还不为了咱们一家子,你俩给没事人一样,嘴巴闭臭了也不吱个声。”
骂完,斜了眼缄默的吴氏,扭头剜下江氏继续讲:
“四郎近年越来越孬,以前在作坊里谁拿他当外人,但凡有好酒好肉哪次越过他,瞧瞧现今害得芙娘越来越不将咱们娘家人当回事,估摸再过几年都成仇人了……”
“还有那个死丫头,样中她是瞧得起她,别给脸不要脸,天生的贱命真以为怀安救了她就能当刘家媳妇,想都别想……”
……
好大一会,江氏探身看看投在门槛的光影,时辰已不早该做午饭了。
扫眼嘴角处糊着白沫,却丝毫没停止聒噪打算的夏氏,又看了看低眉敛目的吴氏,便起身斟了碗茶水,笑着放在妯娌面前,劝慰道:
“嫂子喝口茶消消气,刚才我俩确实做得有不对,可我俩不知道道二哥大嫂你还不晓得。他那脾性真要插嘴只会火上浇油。且让那丫头呆芙娘处一段时日,开了年寻个由头再讨要,到时二哥也不好说什么。”
吴氏听后侧首撇撇嘴,暗骂多舌娘们乱出骚主意,活该被人家欺负,本来挺畅快的因为江氏几句话瞬间不美了。
夏氏骂骂咧咧半天气也出的差不多了,威言也树了,主意也有了。有了江氏搭腔,便像变脸似的换成另外一副和乐面孔:
“并非我不疼惜芙娘,若当时她敞敞亮亮将话说清楚借小丫头帮衬几日,做婶子的哪有不应之理……”
江氏吴氏二人甭管心里如何嘲讽,皆皮笑肉不笑地附和。
……
午饭过罢,刘芙留儿子跟颜溪在家看门,自己携女儿去街肆买礼品,然后前往娘家,恰巧和来她家的刘怀安完美错过。
“颜姐姐,二舅来啦!”被母亲拉一旁悄悄叮嘱好好陪着颜姐姐的石头,兴奋地对灶房刷锅洗碗颜溪高喊。
听闻有人来了,颜溪赶紧放下没刷完的碗筷,拿巾帕擦干手步出门外,正与已走到院中央的刘怀安碰个正着。
两人皆有一瞬间的怔愣,刘怀安率先反应过来,红着耳尖慌忙将视线移开,一时之间竟忘了打招呼。
面前的少年身形如院门外栽种的青竹,清瘦秀挺;肤色虽不白皙却给人清润干净的感觉。
碍于古人礼节,颜溪不好举止太大方,尽量让自己表现出小姑娘初见陌生男子的羞怯模样。
出于对对方的感激,她行了个福身礼微笑着致谢:
“多谢恩人相救之恩!”
“身子可好透彻了?”
尴尬的情形让刘怀安顿时面红心跳手足无措,磕磕巴巴抢先一步回答:“不……不用谢,应该的……”
说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又问:“那个……你……你身子没事了吧?”
然后无处安放的一只手不由自主摸向后脑勺,微微低了低首望着脚尖。
站在他身侧的石头抬头瞅瞅扭捏的小舅,转目又望望神色正常的颜姐姐,心想小舅比姑娘家的面皮还薄。
纵使记忆中没有刘怀安的存在,即便两人仅为初见,眼前情景让颜溪察觉出少年心思,便印证了之前的猜想。
原来刘怀安暗中倾慕真正的颜溪,这样以来从牙行救人到花钱请郎中医治,种种举动皆有了合理解释。
看着拘谨羞涩的少年,颜溪内心里愧疚与感激交织。
愧疚是因无法回应同样的感情,若原主没死或许两人能结成一对佳偶,可她本人现今真没谈情说爱的心思。
感激是救命之故,无论是身子的主人还是刘怀安。
她敛了敛笑颜:“早两日便好透彻,大嫂不在,说要去你家,刚出门没多久。”
考虑到刘芙主要为她去留之事前去刘家,若刘怀安留在此处恐有不妥,于是告诉他:“大嫂说找你有事商量。”
“哦……”心情紧张的刘怀安不知所言应了声,随之后知后觉拍下脑门:
“瞧我这脑子,怎么把正事给忘了!你先安心呆在这,二叔大哥他们没意见,还有就是……上午二婶讲的话莫放心上。大姐铁定为这事寻我,回头我给她说一声。”
“真的?太好啦,颜姐姐可以留下来跟我们一起过年啦!”
石头高兴的眼睛眯成缝,一蹦一跳冲到同样眉眼弯弯的颜溪跟前嘻嘻笑着:“颜姐姐,你不用走啦!”
小家伙心里虽然认为不应该叫姐姐,可经过颜溪几次纠正终于肯改口,天天姐姐的叫。
听到这个消息,颜溪当然高兴。虽说为刘怀安喜欢“自己”有些不自在,并且以后难免经常碰面。
可同去刘家当丫鬟比起来,留在刘芙家的确是个好消息,她笑着揉揉石头发顶上的包髻,俏皮眨眨眼:“是吆,看小石头还敢淘不淘!”
而后对笑意盈面正注视着他们的刘怀安致谢:“添麻烦了。你放心,大嫂这里我会尽心做事。”
从对方进门到现在,还一直站在院中喝冷风,连杯茶水都没给添,颜溪不清楚刘怀安打算等刘芙回来,还是回自家找她。
正犹豫要不要问进厅室喝盏茶,谁知少年已出声:“我就在这等大姐回来,免得又错开。缸里水剩的不多吧,我去担水!”
西水门的百姓并非家家户户有水井,李芙院中便没有,不过官府在每条居民巷里打了口官井作为公用。
刘怀安想同颜溪多呆会,便借口等刘芙回来亲自将事情告诉她,观颜溪从灶房出来,灵机一动想出挑水的借口。
没待她做声,已目不斜视越过她快步走向灶房拿木桶。
“二舅,石头要同你一起去!”石头自告奋勇,完全把母亲临走前交代的话语抛之脑后。
家里的水确实所剩不多,颜溪嚅嚅嘴终是没阻拦。
她和刘芙个子都不高,挑水是件气力活,期间她挑了两次每次都走走歇歇,悲催的是担到家,桶里的水竟洒了一小半。
“石头,离水井远点,别打湿鞋袜。”颜溪提醒石头道,男人心思都比较粗,她又提醒刘怀安一句:“你仔细着他点。”
见颜溪真心疼顾外甥,瞬间觉得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一步,心田涌出的热浪流向四肢百骸。
麦色脸庞绽出的笑容比夏日里正午的烈阳还要灿烂,手掌揉搓着石头脑后的绒发保证道:
“放心吧,这小子若敢靠近水井半步,我打断他的腿!”
第7章 租房 (二更)
市07
石头听舅舅说要打断自己的腿,瘪瘪嘴委屈仰头望着他,结果却换来对方的无视。
两人出了院门,颜溪叹口气转身回到灶房继续未完成的活计,动作比刚刚快了不少。
她想在刘怀安挑水回来之前做完,然后待在卧房做针线活,免得相处一起尴尬。
水井距离刘芙家不算太远,又加之刘怀安行动利索,一盏茶时间便回来了。
跑前头的石头推开未上木杠的院门便朗声高呼:“颜姐姐,我们回来啦!”
卧房中,颜溪刚从针线篓子里把鞋样拿在手里听见石头呼唤,稍稍犹豫,抚抚额头略做思索还是选择走出房外。
刘怀安将水倒进置于院中深棕色的大水缸后,笑呵呵地对颜溪道:“还要再挑两担,将缸添满,省得你们费力。”
见之设身处地为她们着想,颜溪有点过意不去,哪有丫鬟指派主家干活的,于是忙说:“累不累,喝口茶歇会吧。”
“一点儿都不累,别说一担水,便是十担八担也挑得!”刘怀安听了她贴心话语,十分熨帖后背挺了挺眉尾上扬自信十足。
颜溪扫眼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清瘦少年,对他的话表示怀疑。可人家都这般讲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只好颔首道句辛苦。
担完水喝过茶后,外出的刘芙依然未归,暗自窃喜的刘怀安继续自觉找活干,扫罢院子开始修补卯口松动的凳子。
“回来了,姐……”院中修理凳子的刘怀安听见院门响,扭头同从娘家归来的刘芙打招呼。
“娘……”撅着屁股专心摆弄木工工具的石头也分神喊了声。
“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非要吼着才肯进作坊,今儿怎么勤快?”刘芙望望西厢房紧掩的毡帘,似笑非笑揶揄着弟弟。
“以前不是没坏嘛,再说有姐夫在,哪轮到我。今年姐夫回老家,我想着再有个把月就过年了,赶紧把凳子补修补修。明儿还得去市肆买些桐漆,案桌色儿都褪了。”
刘怀安故作神色淡定地捶打嵌补进去的薄榫,心说幸好颜溪没在当场,否则必然猜出自己的小心思。
刘芙哪里会看不透他的心思,笑着撇撇嘴冷哼一声,指着与灶房相对的另一座耳房:
“家里柴房顶上瓦被风刮掉一片,没落雨能得过且过。前些天落雪炭薪浸湿好些,你赶哪日天好,踩着□□上去看看。”
修房子?刘怀安面色当即一苦,随之又想如此岂不是有正当理由来大姐家了吗,到时二叔等人也不会阻止。
便转愁为喜爽快答道:“估摸近几日都是大晴天,明儿我直接从街市带着东西过来,免得又遭二回秧。”
两人说话时,颜溪也掀帘走了出来,俩主家在外边她躲房间不露头算什么事。
“怀安告诉你了吧,年前先呆嫂子这儿。”刘芙神色平静对她道。
此次去娘家让她再次吃一肚子火,娘家婶子弟媳言语间明里暗里表示之所以让颜溪留下,是因心疼她单独带俩孩子忙不过来,特意照拂她的。
现在回想起夏氏说话时的神态腔调,火气又想喷出来。
刘怀安偷瞄了眼颜溪,适时解释道:“姐,今儿我来就是告诉她这事。你多个人帮衬,姐夫更不用牵挂了。”
“行了!拾掇好赶紧家去,总长在这像什么样子,我现在瞅着你就心烦!”刘芙瞥见弟弟的小眼神气不打一处来,蹙着眉头像挥苍蝇似的赶人。
刘怀安也知自己呆的时间够久,万一把大姐和家里人惹毛就得不偿失了,来日方长细水长流。
便没有犟嘴,乖乖将修理好的两个方凳搬到厅堂,先后同刘芙和颜溪告了别。
颜溪清楚刘芙的忌讳,因此当着她面同刘怀安几乎保持沉默,除非必要礼节应答一两句。
纵使这般小心,待刘怀安离开后,刘芙依然将她喊入房中委婉警告。
“小溪,做人讲良心,这些日子嫂子待你如何?”刘芙面色虽温和,但目光却十分严肃,直视颜溪要她回答。
“嫂子待小溪自然是极好的。”颜溪正视着对方眼睛,眸光真诚。
“好”刘芙点点头,端坐的身子稍稍放松了点,“那今日咱们姐妹俩就敞敞亮亮把话说透彻。”
见颜溪形容恭谨认真倾听,方继续道:你是个灵醒的好姑娘,怀安对你的心思,想必早就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