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我……”精神紧绷的颜溪听到这里,立即出声摇头表态,却被对面的人抬手制止。
其实她猜到早晚会有这种谈话,只不过没想到来的这般快。
“嫂子晓得你想说什么,可我那个傻弟弟怀安不知道你心思啊。”说到这里的时候,刘芙心里一股酸气情不自禁冒了出来。
让非在编身籍的落魄丫头婉拒各方面不错的弟弟,面上实在难看。
颜溪瞬间明了刘芙找她谈话的真正用意,她神色渐渐归于平静,向刘芙点点头郑重道:
“大嫂,人贵有自知之明,小溪身份卑微从来没肖想有那一日,唯今只想安安分分做事以报答救命之恩。嫂子放心,待时机合适小溪自会寻个由头,跟刘大哥把话说清楚。”
有了刘芙的这番话,颜溪心底负疚感减轻许多,表明意思后她顿觉周身轻松一截。
原本为自家弟弟抱冤的刘芙听了颜溪低声陈述,又觉得她身世坎坷让人怜惜。
遂将凳子挪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软着话语宽慰:
“千万莫生嫂子的气,我这般做实则对你俩都好。嫂子替你想过了,你年岁还小不着急往结亲上思谋。我看你针线活顶好,待在这里嫂子虽不给你发月钱,不过绣活换的钱一文不要你的,留着自己攒着做嫁妆,将来造化好指不定能碰户好人家。”
说完,眸中划过一丝愧色,按照夏氏话里的意思恐怕颜溪只是暂待她这里,即便自己再喜欢,也不可能为了她跟娘家人撕破脸闹得太过。
自己攒钱?颜溪惊喜的望着刘芙,简直不相信听到的:“真的??大嫂你人真是太好了!你放心小溪一定把欠刘大哥银两还上!”
难道霉运尽去要时来运转了吗?今日简直双喜临身,这是她穿越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自己可以攒钱!今后窘迫境况必会大大改善,此刻她赚钱欲望空前膨胀,恨不得通宵熬夜做女红,赶紧将欠人家的钱还上,无债一身轻离开也无丝毫愧疚。
满心只顾激动的颜溪,没注意对方眼中闪过的不自在。
……
俗语有言:“喝了腊八饭,便把年来办。”
腊八节过后没几日,刘芙与颜溪开始为年节忙碌。
期间,刘怀安隔日都会以各种理由登门,同样是各种勤快,没活找活的那种。
颜溪秉持着不冷淡不热情之待人原则,刘芙在旁边时能躲到一边不露面则躲一边。
她能察觉刘怀安的心思,而对方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躲避。因为她发现近两次他过来没像之前那般明朗脸上挂满笑,看见她时要么眼神躲闪,要么欲言又止。
好好的一个阳光少年郎突然变得这般沉郁,颜溪心里也挺不好受。本来打算年后再将话说清楚,开开心心过个好年,如今看来怕是难了。
有时候,颜溪也会忍不住想倘若真要在这个陌生时空选个托以终身的良人,她理想中的丈夫是什么样呢?各方面与刘怀安有什么不同呢?
无论有怎样的差别,抛开救命恩情从内心来讲,刘怀安跟她设想的类型丝毫不搭边。
不要求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可必须要识文断字,而刘怀安是个真真切切的文盲;大学毕业已一两年的老阿姨没耐心陪伴脾性跳脱的叛逆少年成长;再者不被亲人祝福的婚姻该有多累……
思来想去,不管内里还是外在两人根本没戏。
……
相隔两条巷子的刘家女眷,同样在为年节忙活,作坊基本已暂停接活。把之前积累的生意赶完,便离过年不远了。
算起来除了三大节,大长一年作坊几乎没额外的休沐日。所以刘怀安和刘怀平兄弟俩心里都不情愿继续再走祖辈的老路子,能妥懒时则偷懒。
“二娘,拿八贯钱给怀安,眼看到年节了,哪有大过年还欠人钱不还的。”
刘怀山和弟弟给主顾送桌柜回来,进厅堂喝茶时对妻子吴氏道。
“人家又没催,缓缓也行,不着急。”同样跟进来找水喝的刘怀安混不在意的摇摇头。
接过吴氏递上来的茶碗,本想如往常一样大口牛饮,可立马想起上次去姐姐家看见颜溪姿态优雅小口啜茶的模样,不由自主的放缓动作,慢慢抿起来。
念起颜溪心中又酸又涩,人家根本对自己没那个意思,自己做这些又有何用。
听瓦子里的说书先生讲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是喜欢府里的少爷。
是啊,她生得那么好看,怎么会瞧上大字不识一个的匠工汉子?他短褐糙肉怎敌身着锦衣文采风流的侯府少爷?
刘怀安越想越自惭,有四日没去大姐那里看她了,人家心里肯定巴不得自己没去扰她。
刘怀山一口气饮尽杯中茶,没好气对怏怏无神的弟弟道:
“说得什么话!不催你,就打算欠到人家追到屁股后头要债那天才肯还啊?借钱给你是信得过你,别最后弄得没了脸面,失了诚信!咱家又不是离了那几贯钱没米下锅?”
见妻子仍然忙活年货,没有行动,再次催促:“别听他的,快去取钱!”
被丈夫气的要死的吴氏抿抿嘴抬头瞥眼兀自走神的小叔子,没去瞧脑子不清白的丈夫,而是望着厅外言语清晰陈明观点:
“这钱不该由咱们拿,应该公中出。你还不知道吧,二婶和三婶她俩商量妥等过完年姐夫从老家回来,就把怀安买来的丫头给要回来。若如此,那八贯钱凭什么该咱们出,又非独独给咱一家干活。”
“怀安,你说嫂子说得有没有道理?”她始终没看丈夫的脸色,而是转头问正处于惊讶中的刘怀安。
“年后让颜溪来咱家?!二叔明明不是说好待大姐家吗?”刘怀安紧握茶碗,蹙着眉头问,二婶三婶怎么能这样?
“哼,二叔是说年前让那丫头先帮衬大姐一段时日,可从没说一直住那她那里。”
吴氏见小叔子的神色,心里隐隐有了底儿,照此怕是要闹将起来,无论哪种结果,对他们家都有利,她乐得这样。
“呵,两个婶婶真是好算计!”刘怀安冷笑一声,颜溪是他救回来的,旁人有什么权利不经允诺随意呼来唤去。
依此情形,怕要抓紧时间帮她找房子。正好,时下正值年关,京都城有一部分租客归乡过年,房舍相对容易租赁。
哼,她们瞒着他私下计谋颜溪,那自己也要摆一道,到时让他们算盘落空。
“二婶还想讨那丫头?来就来吧,多个人手到时你也可以轻省些,钱咱先垫上,回头我给二叔说让公中补给咱。”
刘怀山觉得只要二叔不拿买人之事责罚弟弟就行,至于其它倒没什么紧要。旁的作坊雇有打杂小徒,他们家全都靠自己,如今添个烧火做饭的丫头,岂不正好。
吴氏听闻丈夫的话,登时嗔怒蹙眉,张口要辩驳,却被刘怀安打断。
“哥,慌什么,过完年人来了再说也不迟,我借钱的朋友前几日回老家祭祖去了,估摸上元节后才返京。”
照嫂子吝啬的脾性,今日若真要她出钱不闹翻天才怪,于是便随口扯了个可信的情由。
“那他来了要赶紧把钱归还,好好谢谢人家。”刘怀山不疑有假,表情严肃叮嘱弟弟。
吴氏见此,被怒火顶大的肺渐渐缩回正常大小,面如圆月的大脸盘笑得春光明媚:“大郎,你有没有发觉怀安想事儿越来越周到了?”
小口饮茶的刘怀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哥,大嫂,有两家主顾订的案椅未送,趁着还没晌午我赶紧给人家送过去。”
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
“若件数多,叫上怀平一起……臭小子刚夸两句又成老样子!”
“过两年成了家就好了,前儿东巷的李大婶子还向我打听怀安来着……”
……
离年节只上十天了,官府公租房不能租,即使拜托田宅牙行,可私房得一处处看,若想年前将房舍物色好,行动必须要迅速。
可现今家里作坊务必要赶在小年二十三之前将所有客人物什送完。
这样以来他就不好大块时间溜出去,只能趁送货间隙去看房宅。
看房之前先去牙行给中人报备,反正近几日每日都走街串巷,可趁此多去几处牙行。
刘怀安一边动作利索往驴车上搬木具,一边合计荷包剩下的银钱可找什么的房舍合适。
“二哥,大哥不同你一起吗?我陪你去!”早在作坊里呆厌烦的刘怀平,透过窗棂瞅见二哥独自套驴送货,连忙喊道。
“活没干完哪也不许去!”刘守从厉声呵斥道,瞪了眼好似脚上长刺儿的儿子,抬手指指面前规整的木胎,让他接着涂抹桐油漆。
外头的刘怀安冲脸皱巴成一团的堂弟得意而笑,挥着皮鞭大声吆喝,随后满载各类木具的车子缓缓消失刘怀平的视野中。
“爹,你偏心,每次指派给我的活都比二哥多!”出门逛悠的希望泡汤,刘怀平气呼呼委屈控诉。
“再狡嘴那些也是你的活!”刘守从肃着脸沉沉道。
碍于父亲的威严,刘怀平心里即使再不服气也不敢出言顶撞,拿着毛刷子怀着情绪毛毛躁躁抹漆。
同在一个房中的刘守敬含笑轻轻拍拍小侄子后背,安抚道:
“你以为给主顾送货那么好容易,搬搬运运磕着了碰着了都是你的麻烦。再说在作坊学本事不比外面瞎跑强哪里去。”
这个时候,重复多次老掉牙的话怎会入了心早已跟随堂哥飞外面的刘怀平的耳朵里,依然拿油漆宣泄不满。
观此,刘守敬轻轻叹了口气,不再管他。
……
刘怀安驾车穿过巷子后,直接加快车速顺着攻略好的路线赶。
京都地广物华,木匠作坊自然也不会少,主顾居住位置几乎分布在他们家铺子方圆两里内,时值年下家家户户家中都有人。
因此若计划得当,费不了多少功夫,余下的大半时间可以做自己的正事。
麻利的送完货,刘怀安本想直接驾车赶往东水门,可又想东水门和西水门距离实在太远,乘车远没乘来往两埠头的乌篷船速度快。
而且把驴车放在大姐家,回头家里人问起来也好做掩护。
还有一个他不愿承认原因,就是想借此看看颜溪,若事情顺利年后搬去东水门见面便不那么方便了。
……
“什么事这么急,连饭都顾不上吃。”送弟弟出院门的刘芙絮叨着,几日没过来还真有点想得慌。
“要不带两个油饼吧,才刚煎出来的。”外头缸里舀水的颜溪出声道。
说罢,意识到自己多嘴,人家姐姐还没出声呢。
第8章 年节 (三更)
市08
刘怀安渐渐冷却的心因颜溪的话瞬间回暖,望着她傻笑点头。
“瞧我这记性,怎忘了今儿煎的有饼子,小溪快给他包两三个带着船上吃。”刘芙并未因颜溪突然多嘴心生不悦。
颜溪手提水桶应了声,很快拿着用米黄色棉布包裹住的油饼从灶房跑出来,迅速扫眼没有动作的刘芙,犹豫了下直接递给傻乐的刘怀安。
想提醒他冬天饭冷的快要尽快趁热吃,略略犹豫还是做罢,倒是刘芙嘱咐了几句。
颜溪倘若知道对方是煞费苦心帮她物色房舍,别说提醒一句,便是十句百句也乐意。
刘怀安只告诉说自己要去东水门那边办件事,并未解释具体何事。
“回屋吧,我事儿办妥马上回来。”他把饼子塞进肩上背的褡裢中,摆摆手。
话果真不假,一个时辰后刘怀安已经出现在姐姐家院中,安慰被毛驴踢中哭成花猫脸的外甥:“跟你说了多次让你离它远点,这下好了,痛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