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的争执引来经过的行人纷纷驻足看热闹,有热心肠的甚至上前劝说。
见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还有不少指责他的,刘怀安蹙着眉头道: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说过非常喜欢小溪,肯定也不想看她被二婶欺负,日子过得不顺心。”
刘芙自己生气归生气,可当路人怪责时心里便不是滋味,嗔了眼弟弟然后编个原故笑着对众人解释一翻。
突然出了这档子事,还哪有心思在街肆上闲逛,于是携着儿女直接回了家。
见姐姐没搭理自己径直往埠头走,刘怀安迟疑了会终是跟了上去。
但心里想的全是颜溪到了哪儿,若顺利的话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到东水门埠口。
正想的出神,猛然听到姐姐刘芙肃声质问:“小溪是不是去了东水门?!前些日子你一直往那边跑,如今看来八成为她寻落脚的地儿了。”
闻此,刘怀安心口顿时一缩,第一反应是摇头否认,继而心急气躁起来:“姐,人走都走了,又何必追究个没完。就权当我没救过她,她从来没出现便是!”
本觉得没提前让她知道送颜溪离开之事有点愧疚,想等小溪销了籍,时间一久大家放下对她的成见,再来告诉住处。
可现在他却踟躇了。
刘芙认为自己追问此事并非真要把颜溪如何,只是气不过两人合谋糊弄她,一个朝夕相处视之如妹妹,一个从小看大感情至厚。
他们瞒着谁,也不应瞒着她,方才仔仔细细将近些日两人举动大致回想了一遍,得知结论是颜溪逃到了东水门。
如今见弟弟气急败坏的模样,了然的点点头:“我晓得了。”
见瞒不过,刘怀安挫败的抚抚额头,不再言语。
……
顺水行船很是顺利,颜溪下了船,按照刘怀安给她描述的具体路线,一路边走边问,终于寻到了东水门一厢的清平巷。
东水门附近是京都城的米粮市所在地,沿河两岸分布有大型的仓房。
因而衍生出许多与之相关的产业链条,诸如酿酒、茶楼酒肆、牛马行等等,繁华程度不亚于里城的东西大街。
人多的地方便生烟火,东水门有着十足的烟火味,她记挂租舍的事情,没心情漫步闲逛。
清平巷距离河边不远,离横贯通济河的仓桥也很近,出行相当便利。
当然,颜溪猜测租钱必定便宜不了。这对尚无生计的她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负担。
以京都的田宅行情,如果光靠做女红维持生活,估计房钱就出不起。
她原以为房舍是跟旁人合租的,没想到竟是个小独院,院落面积虽仅是刘芙家的一半,可能有私人空间对她来说,已天降惊喜了。
没想到一个跳脱的少年竟找个如此合心意的住处,她怀着兴奋的心情很快把房中陈列以及院中布置查看个遍。
小院是被房主做隔断改造过的,因此没有茅厕和单独的灶房,一间半的正房,充当卧室和待客的厅堂。
不过这些瑕疵并未过多影响颜溪的心情,那些问题都可以解决。
她现在要做的事,是将房屋再打扫一遍,查缺遗漏未置的物什,然后去街肆吃中饭添东西,顺带看看有什么活计她能做。
房子可不是白住的,吃人家嘴短,拿人间手软,她想好了非但刘怀安给的那五贯钱不能要,以后的租钱也得自己交。
出去晃悠一圈,荷包里钱飞走一半,真可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除必要的生活用品,她还临时起意买了一丈粗布,准备给自己做两套男装。
一路观察,她发现出门露脸做买卖的女性不太多,即使有也是些些头挽妇人髻的嫂子婆子。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高档酒楼前的招揽主顾卖酒的酒娘,不过那种职业日进百金,她也不会干的。
最好的法子便是女扮男装外出做小买卖,现今她女性第二特征根本不明显,男装顶多看着秀气些罢了。
大概是小时候营养不良,月事还没来,更使她少了后顾之忧。
接下来几日,她颜溪闭门不出,一心赶制男装。
第12章 迷茫 你是我的摇钱树
刘怀安那日跟姐姐从相国寺返回西水门下了船后,即没随她回去,也未归自家住处,而是去找往日一起跟随做私活的工头。
若寻常日子,对方不一定在家,过节时肯定在家的。
此次给颜溪租房,他挑选了一处中等带小院的屋舍,由于非官府的公租房,房钱相对贵了些。
三个月的房钱加上临走时给她的五贯钱,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若再不开始找活干恐怕下一季的租钱都没着落。
“嫂子,庞大哥在家吗?”
开门的中年妇人,面露愁容,见是相识之人转而一喜,急切问道:
“刘家兄弟,你可知你庞大哥现今给哪户人家做活?过了冬节出的门,年节都没回来,连捎个音信也没有!”
“庞大哥不在?”刘怀安略感惊讶,“年前小弟家中有些琐事需处理,有好些日子没跟他碰面,也不知他现在何处。”
察觉妇人面色一白,忙又安慰说:“嫂子别着急,或许主家工期赶的紧,庞大哥来不及回来过年。要不我去同其它人打听打听。”
“那谢谢你了。”妇人听罢,面色好转不少。
辞别妇人,刘怀安连去两位关系不错的朋友兼工友的住处,结果同庞工头一样,出门做活都未返家。
他心头纳罕的同时,不免打起鼓来,莫非真出了什么事?否则怎会连过年这般重要的日子也不回来。
若干的为普通打桩砌墙的活计,人即使一年半载无音信刘怀安也不会胡思乱想,可他们是给京都一些大户人家建造机关暗室的。
仔细想来,这种事当是万分凶险的,假如庞工头他们被人给灭口……刘怀安忍不住打了个颤栗,后背立时冒出冷汗来。
幸亏自己只参与了三次,没出什么意外。
他之所以能跟着庞大郎做工,全赖朋友推荐。
半年前跟好友去酒肆吃酒,酒酣之际对方神神秘秘问他会不会识别房宅图纸,若能的话便可挣大钱。
大房的钱产由吴氏掌管,自己平时用钱极其不便,为了自在些,他毫不犹豫点头说可以。
虽说有夸大成分在,但并非全为谎言。他是目不识丁,可对房舍规划图样还是能看懂一二的。
以前父亲的主业就是给别人建造宅舍的,家中至今仍藏有几札他遗留的图稿,小时候因为好奇经常偷偷拿出来看。
有好友举荐,他顺利加入了庞大郎带领的工队,事后告诉家人说要出门给人当小工建房宅。
刘家诸人当然强烈反对,他费尽口舌并保证若作坊生意处于旺季时他就待在家里帮忙,最后才换来大家点头同意。
从去年冬月他便被叔父刘守从勒令在作坊中帮工,之后又发生颜溪的事,所以几乎跟庞大等以前混熟的同伴失了联络。
除知晓那两个朋友的住处外,旁的均不清楚,无奈刘怀安重新返回庞大郎家将打听的结果告诉其妻子,并安慰一番。
离开庞宅,他漫无目的地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游荡半晌,然后满腹心事的回了家。
没出门凑热闹的刘怀山看见弟弟才刚申时就从外面回来,有些诧异。
往年上元节玩闹到深夜子时也是有的,“怎这早回来?晚上还出门看灯吗?”
“不去了,头疼。”刘怀安无精打采摇摇头。
可不就是头疼嘛,没了来钱门路,颜溪那每月三贯的租钱怎么办,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如何负担的起,难不成几个月后被房主撵出去?
“头疼?”刘怀山皱皱眉头,“今儿风大,八成吹了风受了着凉。你嫂子她们逛灯市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我给煮碗姜汤喝。”
说罢,拍拍身上落的木屑抬脚要去灶房。
“大哥,别忙活了,兴许待会就好了。”刘怀安阻拦道,见院中静悄悄的,连两个叔父好像也不在。
看着朴实敦厚的大哥,刘怀安忽然道:“今儿过节,大哥你也歇歇,去吃酒吧,咱们弟兄俩好久没待一处咵天了。”
刘怀山被弟弟突然的转变弄得摸不着头脑,愣愣道:“你刚才不是说头疼吗,头疼哪能饮酒……”
“现在好了,走吧~酒钱我来出大嫂不会说什么的。”刘怀安扒着哥哥的肩头将他往外扯。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好的,坏的,一股脑涌进脑子里,压的他一时喘不过气,忽地就想找哥哥吐吐闷儿。
“行行,别扯我。”刘怀山笑着挥了挥胳膊甩下弟弟的手掌,边锁房门边道:“去胖嫂那吧,她家水晶肘子,炙羊肉烧的好。”
记得弟弟特别爱吃这两道菜。
“恩,酒味也正。”
……
颜溪花了三四日功夫终于做好了两套春季穿的续了棉絮的褐衣。
吃过自己做的早饭,端了盆清水当作镜子,开始用炭笔画眉。
她五官跟男子比起来太秀气,眉毛加粗加黑后视觉效果要好不少,近两日她出门挑水试验过了。
妆完后,抚了抚平坦坦的胸口,抻抻蓝布衣襟,检查周身无一不妥后才关门上锁,准备去街肆做最后的市场调研。
经过几乎占下一半院子的杏花树时,她伸手摸了摸绯红色的花骨朵,默道一声:“万事皆顺,出门大吉。”
上元节过罢年味便淡了下来,京城百姓恢复了正常作息,这个时候出门,巷子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货郎悠长的吆喝声。
“卖花吆,梅花香杏花儿红……”
“小郎君要不要买花,清晨刚摘下的还带着露水。”
挑担子的花贩见颜溪生得眉清目秀衣衫簇新整洁,且居住于清平巷里,想来家境不差,便主动出声。
“梅花如何卖?”颜溪捻起支花朵完全盛开的枝条,兴味十足问道。
“十文钱一支,余剩的只这么些,就给小郎君算六文!”花贩笑着回道,时辰已不早得尽快卖出,否则都花相不好。
“那杏花呢?”颜溪又问。
“杏花八文,郎君给六文吧,今年天儿冷花开的晚。恰巧下个月春闱大比,那些举人老爷要簪花,到时便不是这个价了!”
花贩颇有经验道,有些年份天暖,杏花花期过了只能以石榴花替代。
“哦,这个我自然晓得。”颜溪眸子划过一丝精光,神色却很是自然。
拉人家问这么久,不买怪不好意思,便打肿脸小资了一把,买下两支大红梅。
不过钱花得值,因为让她想出了个发小财的好主意。
适才花贩说今年是三年春闱大比之年,“杏”音同“幸”。
所以不光寻常百姓喜欢买杏花来插花簪发,应考举子中更是流行发冠簪杏花取其好彩头。
租住的院子里有棵含苞待放的大杏树,今年卖杏花肯定比卖杏子轻松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