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你今天先不要去那个黄寨了。”邓主任在饭堂里，顺利的逮到了蔡琼。
蔡碎嘴满嘴都是碎米饭和菜，碎碎念：“黄寨都不让去？您把我发配天涯海角去吧，算了，现在海岛游热门的很，估计你们还舍不得……”
“谁要发配你了，好好说话！”邓主任的语气稍微严肃了一点。
“发配就发配么，事情做得，怎么就说不得了。”蔡琼觉得自己占据道德优势了，忍不住高声道：“我都去黄寨了，我还怕什么？我就想知道，有哪里比黄寨还惨的……哈哈哈……”
他是真的不怕。反正编制在手，顶格就是发配。正如其所言，黄寨已经是最惨的发配了，就这地方，省立还不敢让他呆的久了，否则蔡琼就敢请假闹事，找出别的麻烦来。
邓主任也是服气，干脆不拦着了，就站在桌旁，用昨日训练出来的凶狠的目光看着蔡琼。
蔡琼只是碎嘴，并不是傻缺，话出口，人已爽，也就停了下来，缓缓的道：“说吧，去哪？”
“李主任的建议吧，咱们在八寨乡立足不稳，还是应当以夯实基础为主。”邓主任先是来了一句前奏，接着才缓缓的道：“你就留在这个沧平区医院的八寨乡分院，帮他们把公共卫生做起来，把咱们省立的名号打出来。”
蔡琼的眼睛瞪的老大：“你让我做公卫？我是临床的。”
“现在八寨乡的环境，咱们做公卫是有优势的。抢在云医前面，咱们先出成绩来，这就是好处，对不对？”邓主任笑么么的，这活谁都不愿意做，就只能喊蔡琼来做了。
蔡琼却是浑身透着不乐意，重复念叨道：“我是临床的，你不能让我做公卫呀。”
“临时做一下，等这边理清了，再让人接手好了。”
“那如果没人接手呢，我不就被你坑了。”蔡琼的碎嘴，适时发挥起来：“你们这是变着法子坑人呢，八寨乡的公卫，你说谁来接手？从本院派人过来，谁有我这么好欺负的……”
邓主任听的眉头紧皱，语气再次变的严厉起来：“蔡医生，这是上级给你的任务，不是给你讨价还价的打商量呢。你还真想黄寨呆到老不成？”
蔡琼脖子一梗：“你让我做公卫，我还真不如去黄寨的。”
“你想好了？”邓主任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我……你等下，我可没说我要去黄寨的。”蔡琼满眼怀疑，心道，这别是挖了一个坑，又让我跳进去？
“黄寨和公卫，选一个。”
“我不选。”
“这可是你说的……”
“你等下……我说什么了，我啥都没说……”
……
午后。
蔡琼跟着李主任，一步一步的丈量八寨乡分院的地盘。
“恩，就这么看，后院的这个仓库，用来做公卫的仓库是最合适的。”李主任一边说，一边点头。
做公卫对小医生来说，是超级没感觉的事，既没有工作动力，也感觉不到工作的意义，不过，对高级医生们来说，公卫还是比较有意思的，像是李主任这种多年的老临床，说起公卫也能头头是道。
蔡琼闷闷的听着，也不知道自己选择的对是不对。
“再就是刚才的二楼角落的房间。”李主任又道：“里面黑了点，但面积还可以，把那些沙发啥的移出来，收拾收拾干净，也就差不多了，可以办公，也可以储物。我估计他们更可能给那个房间给我们，到时候，收拾布置房间，可能就是你的第一件任务了。”
李主任哈哈的笑着，也在观察自家这个出了名的刺头。
医院这种环境里，最好用的永远是有上进心的年轻人，以及有上进心的中年人，可以用到过劳死，对方还都在坚持。
相应的，一个医生若是失去了上进心，那就真的是非常难用了。像是蔡琼这种，屡受打击的家伙，精神状态说不定都要变化了。
李主任不是他的直接上司，相应的客气一些，甚至有点珍惜自己目前唯一的手下，转头又笑眯眯的道：“实在不行，医院外面的底商，就算是第三选择，不过那个地方就麻烦些了。”
“搬到外面的商铺里，人家以为我们是假医生呢。”蔡琼还是开口说话了。
李主任面带微笑：“做公共卫生的，怎么都不能让大家都高兴了。再一个，这是最后选择么，如果八寨乡的医生，抓住不给咱们地方，那租个底商，就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我的经验，只要有最差的选择，那得到的肯定是最差的。”蔡琼的碎嘴丧气话，杀伤力十足。
正满腹抱负，准备在此做点东西出来的李主任险些一跤跌死自己，气的想骂人的时间，回头看到蔡琼那张四十多岁的资深主治的脸，由不由的叹口气，道：“这次不一样，做公卫，怎么都比去黄寨做村医强吧。”
蔡琼此时换成了淡定“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做选择题，一般都选错。”
李主任愣愣的看着蔡琼，竟是没办法回嘴。
不过，对于这货为什么做到四十几，还是个资深住院医，李主任也是有了深刻的认识。
李主任原本考虑着，先派蔡琼去找八寨乡的人，谈点东西出来，他再亲自上阵，此时一看，顿时觉得，自己考虑问题还是不够周全。
让蔡琼去做这种事，多半是要折的。
“得了，你跟我来吧。”李主任自觉还是需要一个跑腿的。
两人一前一后，找到了八寨乡医院的办公室。
不像是城市里的大医院，八寨乡的医院院长并没有什么权威性，办公场所更是简陋，只是在大办公室里套小办公室。
蔡琼瞅着里面的小间，嘴巴忍不住的忍不住，道：“就这样的院长，自己都没个单间的，您划拉一下，要个仓库加一个办公室，人家能行吗？”
“别说丧气话。”李主任回了一句，竟是莫名的不感觉气愤了，或许，是已经习惯了此蔡？
敲敲门，李主任就在大办公室里，问道：“我是省里普外的李炳福，请问你们院长在吗？”
“王院长出去了，您是有什么事？”一个脸上长满了褶子，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目光离开了电脑，看向李主任和蔡琼。
“咦，左……左医生，你怎么在这里？”蔡琼惊讶的叫了出来。
李主任回头：“认识？”
“这位是云医的左医生，凌医生组的。”蔡琼总算是以符合社会规范的方式，将左慈典给介绍了出来。
左慈典笑着起身，道：“八寨乡医院的事务比较繁杂，我过来给帮帮忙。”
他对乡镇医院的模式太熟悉了，进到办公室里来，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反而是八寨乡医院原本的院长更想做自己的内科医生，每日里跑的不见人影。
李主任左右看看，不是很乐意，但他也不是琐碎的性格，遂将要求说了，就道：“其实算是件好事，除了场地，八寨乡医院不用承担任何开销，从药品到医生，我们都从省立运过来，等过两天道路畅通了，连消毒水都不用八寨乡花钱了……”
李主任站在办公室的中间说话，尽可能让左慈典以外的两名办公室人员也能听到。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云医阻挠，那他就一刻不停的去租医院外的底商，先将名头打起来，免得被云医越过去。
左慈典似乎没有注意到李主任的表情似的，笑眯眯的道：“我打个电话给凌医生问问看，稍等两分钟哈。”
“好。”李主任束手而立。
蔡琼呵呵的笑两声：“沧平区医院，八寨乡分院的事，现在都要给云医的报告了？”
整间屋子，都没人看他。
左慈典的电话很快打通，他快速的将情况说了，接着“嗯嗯”两声，就给挂上了。
李主任心下有所准备，微笑道：“如果不行……”
“凌医生同意了，仓库给你们用，办公室也可以，但现在人手不足，只能给你们派两个外面雇来的帮手，可以吗？”左慈典说的又快又急，却是让人听的一清二楚。
李主任愣了愣，转脸一笑：“你们凌医生还是个大度的，行，那我就谢过了。”
说着，李主任就要了钥匙，兴冲冲的去整理了。
蔡琼跟在后面，脸上?一点笑容都欠奉，却是忧心忡忡的琢磨：这也太顺了，照这么发展下去，这个八寨乡分院，不会被泥石流给推了吧。
第866章 太顺
站在八寨乡分院的院子里，蔡琼满脸的忧愁。
天，是海岸线一般的蓝；云，是欧美片一般的白；就连来医院的大爷们，都有日本片一般的笑容。
一切，都是如此的顺利，顺利的令蔡琼瑟瑟发抖。
上一次如此顺利，是什么时候呢。对了，是高考，蔡琼以低于模拟考试50分的高分，顺利的拿下了人生第一个大考通过的成就，接着……就被调剂到了医学院。
哪怕时隔20年，蔡琼再回想见到录取通知书的刹那，依旧是浑身冰冷——如果不是读医学院，他也不会惨到今天的地步啊。
再别的什么职业，总不至于被栓的走不脱呀。
“怎么表情这么难看，不是挺顺利的吗？”李主任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
他想做点公卫方面的项目，已经有些时日了，没想到支援八寨乡，却是让他找到了机会。
现如今，临床和公卫，已经算是两条线了，如rkoch，颜福庆，伍连德这样的临床公卫双结合的大拿，在七八十年代以后，就极少出现了。但李主任也不准备做什么顶级名医，就他的位置来说，不管是公共卫生也好，预防医学也好，或者疾病控制也好，都有很多可以做的东西，比起单纯的临床，其实跟容易出东西。
蔡琼却是一如既往的苦瓜脸，道：“太顺利了，你不怕吗？”
“怕什么？”
“天灾人祸！”蔡琼绷着脸说话，很认真的样子。
李主任叹口气。老实讲，要是有的换，他老早就把蔡琼换了，不为别的，就为一个好兆头。
可惜，道路未通，省立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好兆头，用直升机送人给他。他没那么大脸，省立也没云医那么壕。
想到此，李主任的眉头跳了跳，什么时候，云医就这么壕了？
“办公室清理出来了？”李主任干脆只说具体的事务。
蔡琼目光萧索的望了眼二楼角落，道：“有云利帮忙雇佣来的大妈帮忙，沙发什么的都清出去了。现在搞卫生呢。”
“办公用具都弄到了？”
“八寨乡分院给借了一批，云利又给送了一批，够用了。”蔡琼的表情凝重。
“这不是挺……”李主任想赞两句蔡琼，看他的脸，生生忍住了。
“我结婚的时候也特顺利。”蔡琼回望李主任，话语中带着浓重的警醒：“我相亲顺利，谈婚论嫁也顺利，结婚那天更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不冷不热，后来生孩子更顺利，都不用我帮什么忙，人家自己找的优良基因……”
李主任听不下去了，咳咳两声，道：“老蔡，咱们先说工作的事，那个，消毒液什么的，什么时间到位？”
“已经到了，送到了仓库里。”蔡琼回答：“云医急诊中心的左慈典亲自送来的。”
“这么……积极？”李主任有点难以置信。
蔡琼点头，道：“那个左慈典的说法，凌医生支持我们做公共卫生。”
他是鹦鹉学舌似的发音，脸还皱着，像是左慈典本人似的。
李主任没有笑，不由双手抱胸，沉吟了起来。
蔡琼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不由带出了喜色：“是倒霉事吧？其实偶尔倒霉一下也挺好的，做人可别指望着顺风顺水……”
“我们做我们的，他支持也好，不支持也罢，都不影响我们。”李主任很快坚定了信心。他到八寨乡来，是有目标有抱负的。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被敌视，被拖后腿的情况，现下有了明面上的支持，对李主任来说，总归不是坏事。
蔡琼却是失望已极，眼神凝视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主任也不理他，自去仓库检查了备用品，发现从消毒液到电脑，乃至于各种标签纸，都准备的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