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只有一种可能――她怀着孕。
温蓉蓉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视线不受控制地向那几个继续去拉人的高壮男人的方向看去,然后便见他们从那铁笼里面,拉出了一长串肚子鼓着的女人……和男人。
温蓉蓉来不及去想为什么男人肚子也这么大,她就见那几个高壮男子其中的一个,手中提了一把长刀。
“噗呲”一声扎在地上那个女子的肚子上,然后那个“死去”的女子,尖叫声便比刚才拔又高了几倍,双手抓住了插在肚子上的尖刀。
“不要――”
男人哪管女人的尖叫,开膛破肚,女人手指都被尖刀割得飞落。
“呕……”温蓉蓉胃里翻江倒海,直接吐了。
秽物喷溅在面前与红烟交涉的男子身上,男子面色微微一变,掩藏不住的恶意自他身上涌出来。
温蓉蓉身后魔族护卫顿时齐齐“铮”的一声,整齐划一的长刀出鞘,直指男子。
“住手!”男子转身对着身后喊道,“拖屋子里去挖,别他娘的吓到贵人!”
挖了一半的高大男子闻言立刻把刀抽了出来,温蓉蓉吐得满眼是泪,弓着身被红烟抚着后背,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居然又抬眼去看像被拖走的女人。
那个女人居然被开膛破肚都没有死,被抓着头顶的角拖行,手却按着肚子,温蓉蓉在泪眼蒙中发现,那女人的肚子,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速愈合。
血在地上拖了长长一道子,很快干涸,在阳光下给地上的砖石渡上了一层沉沉的锈色,同这四周的铁笼子的颜色一模一样。
温蓉蓉快把自己的苦胆给吐出来了,额角细小的青筋绷起,然后颤着指尖指了下前面,红烟立刻会意,“那个女千栾,我们小姐买了,放开她。”
被温蓉蓉吐了一身的男子闻言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回头看了一眼拖行那个女子的高壮男子,那个高壮男子便松开了手。
那个被扭断脖子又开膛破肚也没有死,甚至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长好了身体的女人,听闻居然有贵人买她,顿时朝着温蓉蓉爬过来。
她爬的速度非常之快,像某种爬行的动物一样,转眼就到了温蓉蓉身边,也不嫌弃她面前呕吐的秽物脏污凑近她。
不过红烟和竹叶不可能让她靠温蓉蓉太近,那女子就跪在温蓉蓉面前不远处,兴奋无比地喊,“多谢贵人救命!多谢贵人救命!”
红烟甚至都不会想到温蓉蓉是吓的,因为她陪着自家大小姐来这里挑奴隶,又不是第一次了。
她以为温蓉蓉只是单纯的肠胃不适吃坏了东西,她扶起呕得只剩下酸水,肚子里已经空荡荡的温蓉蓉,说道,“竹叶你扶大小姐先回山庄找医师诊治,我去找人。”
竹叶连忙扶着温蓉蓉掉头,但是方才死寂一片的奴隶市,那些死物一样被关在笼子里的奴隶,却突然齐齐开始扒着笼子哀嚎起来。
“贵人救命,贵人救救我!”
“救我!”
“救救我,我快死了,贵人,你行行好,发发善心吧!”
“贵人……买了我……”
“好心的贵人――”
所有铁笼里面的奴隶,都疯狂地伸出手足,没有手足的也贴在笼子上喊了起来。
像是被囚禁于黄泉地狱的恶鬼,活在阴暗中千百年,饥饿了千百年,突然间嗅到了生魂活人的滋味,怎么能不疯?
这个世界上,就连幼龄孩童,也不会因为见了血腥场面,便当场呕吐,更不会有人见了妖奴被开膛破肚,就心生不忍将其买下。
尤其买的还是千栾兽这种除了刨子入药,再没有其他用处的东西。
这个乱世里面,没有心肝的人比比皆是,但是生了这么一副柔软慈悲心肠的“活人生魂”却是根本不存在的,尤其这还是一位出行被魔族军护着的贵人。
因此温蓉蓉便是那被泼落入油锅的水,让这从来沉寂的奴隶市,瞬间沸腾翻滚,铁笼被撞得叮咚作响,哀叫连天甚至震飞了城外山中飞鸟。
正驱车朝着奴隶市方向走的南荣元奚,本来在车中闭目养神,听闻了这陡然掀起的,对于妖族来说简直震耳欲聋的音浪和哀叫,顿时睁开了眼睛。
他身侧和他同坐马车的元雪松同他对视了一眼,以折扇挑开了车帘,那折扇之上的巨兽,突然如光影般自折扇之上流走,隐没在空气中迅速朝着声源的方向而去。
“听着是奴隶市,这些奴隶终于造反了?”元雪松说。
奴隶市的主人向来最厌恶声音,整日睡在奴隶市之中,一天要睡上整整十个时辰,但凡是有奴隶敢出声,一律弄死。
奴隶市的奴隶们怎敢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南荣慎闭目侧耳仔细听,片刻后摇头,“都是求救声。”
“难不成去了活神仙吗,”元雪松又以折扇挑开车帘,对着车夫说,“快些走。”
他们要快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此刻,站在这声源的正中央,或者说就是这声音来源的温蓉蓉,却寸步难行起来。
她身后的魔族军护卫本能轻松地持着长剑护送她,但是温蓉蓉见他们手起刀落,便要斩杀妄图延伸手掌枝杈甚至是毛发拉扯她的奴隶。
实在是不忍给这些本就生不如死状态的奴隶再雪上加霜,自己被吓得吐得气若游丝,却还是说道,“别伤他们性命。”
于是一向嗜血的魔族军,便只好还剑归鞘,只用剑鞘灌以魔气抽打警告试图拉扯温蓉蓉的奴隶。
但是这些本已经绝望中的人,怎么甘心放弃这好容易看到的意思希望?若是侥幸被买去,就能脱离地狱,他们拼死也要尝试。
看管奴隶场的场主,顿时面色阴沉到了极致,平时这些畜生们一声不敢吭,已经不知道多久,奴隶市没有这么沸反盈天过,要是吵醒了老大,他们就全完了。
因此很快有好多高大的男子从远处屋子里冲出来,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家伙,朝着这些奴隶们狠狠地挥下去。
红烟也循声迅速回到了温蓉蓉的身边。
温蓉蓉不敢回头去看,她双耳嗡鸣不止,眼前模糊一片,纵使有魔族军护着,也有看管奴隶的场主在帮忙压制,她却也还是走得步履维艰,她被红烟竹叶扶着,甚至是拖着走。
因为她被不断伸出铁笼的各种枝杈藤蔓,各种长尾长角给绊得跌跌撞撞,身体难以掌控平衡。
她看着笼子当中,之前宛如死去不曾出声的,现如今歇斯底里地哀求她的奴隶们。
似乎因为呕吐导致胃里的烧灼酸痛,一路蹿升到了鼻子。
她双眼模糊,又清晰,清晰后再度模糊,满脸都是泥泞的泪痕,面上是无尽的惊惧和退缩,她几乎被吓疯了。
被这残酷到她根本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的世界,吓到丧失了语言和行走的能力。
这一路被竹叶红烟拖行,她想闭上眼睛不去看,捂住耳朵不去听,但却不受控制地瞪着眼睛,将他们的惨状切切实实收入眼底,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一般,不停地在绞紧,在收缩,在切割。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一个生活在人人平等,没有战争没有战乱,也没有轻易能够威胁生命的灾难的和平世界里。
她没有生在这残酷的世界之中,从来血浆恐怖片都不看,她做不到对于这种地狱一般的场景无动于衷。
但她也很清楚,她救不了他们,她很清楚她没有那个能力。
温蓉蓉剧烈地干呕,鼻涕眼泪糊在一起,但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只能瞪着眼,僵硬着被护送着总算出了铁笼里面的奴隶能够够到的范围之外。
温蓉蓉被竹叶红烟扶到了奴隶市的大门口,面朝着马车方向,身后的求救声全部都变成了求饶,温蓉蓉又干呕了一遍。
她扶着奴隶市的破旧的大门,一只手一直紧紧攥着自己衣袍一面用以自保的各种小玩意发抖,但是始终直到走出门,也没有拿出来施用。
“小姐,我们快走吧。”竹叶和红烟又来拖她,温蓉蓉轻轻抬了下手制止她们,自己朝着马车的方向挪动颤抖的无法控制的双腿。
这段路她想自己走,她必须自己走,否则她就算被红烟和竹叶带回去,也一辈子走不出这里,走不出这充斥着血腥和哀求的人间地狱。
这时候又有一辆马车急奔到奴隶市的门口停下,车上下来的两个人,正是南荣元奚和元雪松。
南荣元奚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奴隶市门口的是温蓉蓉,他不明所以的快步走过去,对上温蓉蓉抬眼看来的视线,神色微凝。
温蓉蓉的眼中是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悲痛,面色惨白如纸,浑身甚至打着颤。
“怎么回事?”南荣元奚开口询问道。
温蓉蓉有些迟钝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把视线聚焦在他的脸上。
她艰难地朝着南荣元奚走了一步,其实这个世界上,她最了解的,也是唯一尚算了解个片面的,甚至不是家人,而是南荣元奚。
这本书中的主角。
这种被刺激到无法承受的时候,看到他,温蓉蓉下意识地去靠近。
她走到了南荣元奚的面前,温蓉蓉呼吸急促,抖着嘴唇。
她脸上的泪簌簌顺着苍白的脸滑下,然后在南荣元奚皱眉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并朝着她伸手试图探脉查看她状况的时候,温蓉蓉张开剧烈颤抖的嘴唇。
但最终她也没能组织出一句话,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南荣元奚俊美若仙的眉目,在她的眼中逐渐扭曲成了一片血海,她浑身一软,眼白一番,便直接跌入了南荣元奚的怀中。
南荣元奚一只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身,她因为无意识整个人朝着后面仰去,身体像一张断了弦的弓。
竹叶红烟连忙要上前来扶,南荣元奚却一把兜抱起了她,同时以灵力探入她的经脉。
“小姐……”
南荣元奚不由分说将温蓉蓉抱上了南荣家的马车。
红烟竹叶顿时跟上去试图阻止,而元雪松这时候拦住了她们,“莫要怕,德明宗和虚罗门乃是亲家,我家公子算起来是她大伯,带她走是为了输送灵力压着她被惊得不稳的神魂。”
红烟竹叶不听元雪松的话,继续要朝着南荣家马车去,南荣慎这时候撩起车帘,说,“让她们跟来吧。”
于是温蓉蓉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马车回虚罗门,而是被南荣元奚带着直接去了德明宗,形影不离的魔军自然也跟着去了,还有红烟竹叶。
不过竹叶平时就像个空心的竹筒子一样,所有事情都是红烟张罗得比较多,但是像今天这种情况,她也没有犯傻,直接派了一个魔军去通知温正玉。
她和红烟跟着德明宗马车的旁边,与阴影一样的魔族军寸步不离自家小姐。
温蓉蓉完全丧失了意识,她被放在马车的软垫之上,南荣元奚半蹲着,手中拢起一道暗色近黑的幽光,朝着她的头顶上扣下去。
果真神魂不稳,南荣元奚眉心微拧,不理解温蓉蓉是看到了什么,居然将三魂都险些惊飞。
他以灵力慢慢安抚聚拢,元雪松也上了马车,坐在不远处看着全无意识的温蓉蓉,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了南荣元奚。
南荣元奚安抚好她的魂魄,伸手接过小瓶,倒出两粒药,捏开温蓉蓉的嘴唇,指尖挑起她的舌尖,将药丸压在她的舌尖下。
“就昏一下,这上好的补元丹这就给含了两粒啊,真奢侈,”
元雪松说,“她到底看到什么了,被吓成这样?温大小姐和坊间的传言未免太过不符,她别是被胆怯的小玩意给夺舍了吧?”
南荣元奚本也怀疑,但是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摸出一张丝帕,擦他自己指尖因为喂药沾染到的温蓉蓉的口水。
头也不抬的回,“我探过了,她魂魄契合,并无夺舍迹象。”
南荣元奚趁机把人抱上自己的马车,也是因为心中一直怀疑,但是找不到机会试探,此番是为她固魂,也是为了试探。
元雪松稀奇地展开了自己的折扇,扇面空白一片,之前那巨兽居然在温蓉蓉的身上,在她的面上游走如画,但是很快又回到了扇子上。
“还真是……”
“那她一夕之间性情大变,是因为当日护城河边约你去,你不肯去,她因此伤心欲绝悲痛坠河,然后大彻大悟了?”
南荣元奚抿唇。
元雪松忍不住挤兑,“你说你,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吊着人做什么,现在好好的自己夫人,泡了次护城河水就成了你弟弟的未婚妻,哎……”
南荣元奚闭目不搭理元雪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