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的时候,南荣元奚和柯灵雁一起坐在上首位,南荣慎父母双亡,只有南荣元奚这一个长兄,自然他要受新人一拜。
他看着温蓉蓉和南荣慎连牵着红花绸子都是远远地各自牵着一个末尾,面上不见丝毫异样,心中却有些忧愁。
他自然不怀疑他那傻弟弟为何对温蓉蓉疏远,无外乎两样,要么自觉如此模样不配她,要么就是被嫌弃了。
但南荣元奚并不能够完全揣测出温蓉蓉的心思,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想那些,尤其成了婚,他们之间的事情便是夫妻之事,他也不好跟着掺和。
他只能抱着这种无奈的心情,看着两个新人三拜过后,直接送入洞房,他这个做兄长的,便立即从上首位下来,同温正玉一起待客。
婚礼前所未有的盛大,在这图东都城之中,除了皇帝之外,王公贵族全部到场,流水的宴席摆了一整天,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
今日城中连乞丐和野狗,都不曾挨饿。
只不过这被整个图东都城祝福和议论的一对新人,此时此刻,却在新房之中天南海北坐成了一对“怨偶”。
谁也没有说话,都垂着头盯着地面,好像这屋子里面地上,凭空生出了花儿来似的。
不知道多久,温蓉蓉这把好腰都坐得酸了,她才抬头去看南荣慎,南荣慎却念经似的闭目坐在轮椅里,眼看着就要原地坐化了。
她豁然起身,头上重冠压得她脖子要断了,她得去摘下来。
反正拜了堂,剩下的都不用他们管了,温蓉蓉大清早的就起来折腾了,这会儿真的累得慌。
谁料她一起身,南荣慎顿时睁开了眼睛,跟个人形x光似的,沉着脸看向了温蓉蓉这边,眼神冷肃得像是在看着什么深仇大恨的敌人。
温蓉蓉准备回自己屋子换衣服睡觉的脚步一顿。
好像……有点过分哈。
尤其这婚礼南荣慎还是入赘,曾经那么一个杀神,现在以这副废人模样入赘给她了,她冷落他就等同于折辱他。
满院宾客都还没走,今天又是成婚的日子,她就这么把南荣慎自己扔在这,回屋睡觉好像不太人道。
温蓉蓉根本没有想到,他们婚前便已经算是明白地说好了是形婚,她现在回屋睡觉一点毛病也没有。
她就只想着在马车上误会了南荣慎发疯,挣扎的时候还踹了他两脚,把人惹生气了现在分明还没好,要是又这么走了,那以后可怎么相处?
温蓉蓉并没有经历过矛盾危机,和家人没有,和她的那些忠心耿耿的妖奴更是没有过。
说起来自从在这个世界醒过来,南荣慎是第一个让她闹心的人。
她受不了闹别扭,于是和南荣慎冰冷的视线对视了一眼,她又坐下了。
南荣慎就等着她走呢,这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要掉不掉的时候最熬人了,真的掉了他倒也松口气。
可是温蓉蓉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又坐下了。
于是南荣慎也只好坐着,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两个人这么无声地熬着,熬得温蓉蓉抓心挠肝,终于她撑不住了,再度起身。
南荣慎又睁开了眼睛。
温蓉蓉:“……我想方便。”
南荣慎表情迷茫,温蓉蓉又说,“你去吗?”
问完之后她就想亲手拿把剪子,两个选择,要么把南荣慎戳死,要么自己把舌头剪掉喂狗。
南荣慎表情一僵,没有回答。
这怎么回答?
他就没听说过方便还能结伴而去的……
好像在军中确实有相处得好的士兵们,会结伴去洗澡方便,但是他和温蓉蓉……不太方便吧。
温蓉蓉到处找盖头,想把自己盖起来憋死算了。
不过她虽然总做蠢事,却自我恢复能力很好。
她安慰自己,没事儿的,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然后起身快步不看南荣慎,直接溜回了自己的屋子。
南荣慎总算松了口气,撑着轮椅挪动了一下屁股,腰和屁股都麻……
他嗖地一下又坐直了,温蓉蓉突然折返,趴在门边上看着南荣慎,手指抠着门框说,“那个……我在马车上踢你不是故意的,我不会再给你喝宁魂草了,医师说你的神志很正常。”
你还是给我喝吧。
南荣慎抬手想要去按一下自己狂跳到几乎震裂胸膛的心脏,觉得自己大概率是疯了。
但是手抬起一点点,又放下了。
他看着温蓉蓉,不知道作何表情,便没有表情。
她根本不需要道歉,若不是先前他……吓着了她,她也不会那样。
温蓉蓉倒是没有怕他冷脸,笑了笑又说,“我饿了,你也饿了吧,我叫红烟给我们上点吃的。”
“你先把衣冠什么都换换吧,怪累的反正后面我们也不用出去了。”温蓉蓉说着缩回了自己的屋子,扯着嗓子喊竹叶进来伺候。
小圆和二双也很快进来,伺候南荣慎换衣服。
没用多久,热腾腾的食物摆进了南荣慎屋内的桌子,这里是按照新房布置的,桌子上先前那摞起来的花生和枣子,都收起来了。
“捡着咱们俩爱吃的上了点,”温蓉蓉说,“没外面席面上的全,吃点吧。”
温蓉蓉坐在南荣慎身边不远处,拿起一壶烫好的酒,给南荣慎倒了一杯。
“城中最好的酒厂酿制的桃花酿,”温蓉蓉说,“今天你可以喝一点点,医师说你这身体不宜饮酒,但一点点没事。”
南荣慎确实好久都没有喝酒了,他从前很喜欢。
烛龙军在兽潮褪去的时候,也会短暂地供酒,都不是很好的酒,但足够烈。
在冬季大雪覆盖莽原的时候,喝上一口一直从喉咙辣到心口,最是驱寒活血。
他在魔兽领地的时候,正是最冷的那几个月,几次手足冻僵,他都在想,若是有口酒该多好……
他抬起手,捏住酒杯,送到唇边嗅了嗅。
确实是好酒,只可惜好酒都不够烈,这种酒,南荣慎能一直喝,也不会醉。
温蓉蓉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来之后挠了挠头,突然冒出一句,“我们俩好像还没喝合卺酒,专门准备的我让人收下去了,要不就喝这个吧。”
南荣慎举着酒杯正要朝着嘴里送的手一顿,不知道怎么好了,得用灵力梳理着才能控制呼吸不至于乱。
温蓉蓉举起酒盏说,“都说喝了合卺酒才算礼成,我们……”
温蓉蓉看着南荣慎僵愣的样子,自己也有点迟疑,她摸了摸鼻子,好像突然想起他们是形婚,于是犹犹豫豫地说,“用喝吗?”
南荣慎看她垂下的头,还有微微臊红的脸,转动椅子上前一些,沉默又缓慢地,凑近温蓉蓉,用抓着酒盏的手臂,挽住了温蓉蓉的手臂。
像试图去抚摸一个机警的,随时随地炸着尾巴毛,一个风吹草动就会跑的猫咪。
没见温蓉蓉的抗拒,他将手臂挽实了,然后抬了抬。
温蓉蓉红着脸,她自己不知道自己红着脸,她就只感觉热得慌,好像这酒还没喝呢,烧得她天灵盖都热。
但是她也慢慢把酒盏举到了嘴边。
两个人没有人说什么海誓山盟一生相许的誓言,各自心怀鬼胎地举着酒盏一饮而尽。
温蓉蓉还因为喝得太急酒太冲呛到了,侧头咳了起来。
南荣慎连忙将酒盏放下,运转灵力,手掌抚在温蓉蓉的后心处,为她顺气。
可是他的修为进境了,火灵根更加得温暖滚烫,温蓉蓉几乎是瞬间就让他烘出了汗来。
加之那口呛进去的酒,呼啦一下,温蓉蓉觉得她的内腹都烧了起来。
咳嗽止住了,她抬手示意南荣慎没事了,然后抬起头,一双眼咳得水波潋滟,眉目潮红,唇色更是娇嫩如花瓣。
她对南荣慎笑了笑,嘟囔,“这店家卖我酒的时候,说着酒根本不烈的,果然商人的话不可信。”
南荣慎居然很快速地勾了下唇,眼中神色也被这一杯酒,暖了许多。
他想说,这酒确实度数很低,他喝着就像是水,还是糖水。
你只是不会喝,才会觉得辛辣。
但是最终南荣慎也没有说,他连笑意都很短暂,他没法再像从前一般,肆无忌惮地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一个经年厮杀在战场上的人,突然失去了一切,只能坐在轮椅之上度日,他很难开怀起来。
至少短时间内很难。
可是温蓉蓉捕捉到了他一闪而逝的笑意。
她又给两个人分别倒了一杯,抬起手给自己扇风,“再喝一点,多吃些东西。”
温蓉蓉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就只浅浅啄了点,然后撑着手臂看着南荣慎再度一饮而尽。
她笑意盈盈,“我记得饯军宴那次见你,全场人都在看热闹,只有你自己谁也不看,抱着一壶酒喝个没完,我跟你表白你都没有撒手……有那么好喝啊。”
南荣慎放下杯子,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温蓉蓉,说,“我帮你散一下酒力吧。”
说着要抬手抚温蓉蓉的头顶,温蓉蓉却抬手抓住了他的两只手指,“可别,你灵力太热了,我现在就热得慌,一会儿要着火了……”
她说,“慎儿……不就是少条腿吗,真的没什么的,你多笑笑嘛。”
温蓉蓉眼中醉色朦胧,一杯酒其实真的不至于让她这么快就醉成这个狗德行。
偏偏南荣慎要用灵力帮她顺气,那灼热的灵力灌入体内,瞬间就把她刚刚喝下去的酒气推散到五脏六腑。
她很快就会清醒,但是现在确确实实是酒劲儿正浓。
南荣慎再度抬手,温蓉蓉又抓住了。
“哎!你不要老是用手盖我的顶,”温蓉蓉眼珠转动,凑近一些说,“我有阴影,你知道梅超风吗?”
温蓉蓉伸手张着五指,朝着自己脑袋上一抓。
“唰!她就是这么杀人的……把人阳气吸走了。”
“慎儿,你,”温蓉蓉晃了晃头,抓着南荣慎的手掌毫无预兆地盖在自己的脸上。
大掌将她半张脸盖得严严实实,温蓉蓉偏头枕在上面,问他,“你会吸人阳气吗?”
南荣慎:“……”他心跳得如同擂鼓,震得他只能听到温蓉蓉嘴里吐出的“慎儿”。
他没有这样的乳名,也没有这样的小字。
她叫第一声慎儿,南荣慎甚至都没有听出她在叫自己,梅超风又是谁?是妖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