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年没出门了,但是汪文逸对秦州的道路依然熟悉。
都不用多打听,汪文逸就找到了太子征召的地方——人家一看他的麻子脸就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让他去东门外的平安客栈报名。
没有心思去计较身后那些人的嘲笑和恶意,汪文逸已经习惯了,他低着头沉默的赶路,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一到平安客栈,就发现了这里的不同。
这客栈处于官道旁,本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可如今所有路人却都避之不及的从官道的另一侧通过,偶尔看了一眼这边,也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甚至还有人嘴里不干不净,一路骂骂咧咧的。
与这些行人相对的,则是对面官道上排成一队畏畏缩缩的人,这些人普遍都缩头缩脑的,还有不少人都带着宽大的头巾,将整个身子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汪文逸感受着头上斗笠的压力,这是临出门前母亲亲手给他戴上的,想着家中还有寡母在翘首以盼,本还有些犹豫的汪文逸毅然排在了队伍的末尾。
“吱呀~”
客栈门从里面打开,几个顶盔掼甲的校尉虎视眈眈的走了出来,排在客栈门口两侧,让这些排队的人有些骚动。
汪文逸心里一紧,转眼却看见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从里面走出来。
这女子穿着淡蓝色百褶裙,披着湖蓝色兰花纹的披帛,盘着简单的小髻,配着一张精致的小脸,既显得英气,又不失清丽。
更让汪文逸印象深刻的,是她那双充满怜悯的眼睛,就好像曾经在庙里见过的菩萨画像上的一样。
而且这女子的身份似乎很高,那些凶神恶煞的校尉们都恭恭敬敬的给她见礼,汪文逸也因此记住了她的名字:
“陈姑娘?”
陈姑娘自然就是陈悦薇,李恪招收这些麻子脸,与他接下来的计划息息相关,不能有半点差池,所以对这批人也格外的重视。
入选之后的体检,李恪只能委托给女郎中,再加上李恪手里的堪用的人太少,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把报名登记的事情也交给了她。
陈悦薇以前跟随父亲行医多年,早见惯了各种病患,这些麻子脸在其他人看来是面目可憎,可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
即便看多了有些不舒服,也不会表现出来,反而让心地善良的她对这些可怜人更加同情,语气也更加温柔:
“大家慢慢来,不要急,先报名,再诊脉,然后有人会领你们去后院洗漱,入选了的马上就可以吃饱饭,没入选的,也可以带一升米回家。”
在排队的这些麻子脸,哪个不是被人嫌恶的对象,就算是自己的家人,也有许多都是冷漠厌恶,久而久之,他们自己都自暴自弃了,觉得自己是受了天谴的人,理该受此折磨。
可陈悦薇不但不嫌弃他们,还帮他们看病,给他们吃食,温婉的话语,如同温泉一般,滋润着这些人早已经麻木的心灵。
也有人担心,怕这些条件太好,只是表面的,最后却又要他们掏钱,不少人心里都犹豫起来。
陈悦薇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笑着补充道:
“这些都是太子殿下的恩典,都是不要钱的。”
这些人这才放下心来,总算有人愿意上前来报名了。
汪文逸也有些难以置信,心底的怀疑也更强,可想到家中殷殷期盼的老母和自己心中浓浓的不甘,他又打算再等等看。
不但是汪文逸,一些路过的人听到这么好的条件,大多是不信的。还有些人更恶劣,也不知道是不是嫉妒发作,冷言嗤笑出声:
“还有这样的好事?也就骗骗这些吓人的鬼吧?”
陈悦薇似乎没听见,还阻止了校尉们出去教训这些无知之徒的打算。
这让那几个本来还打算逃跑的人胆子更大了。那些家伙干脆不走了,远远的站在那里继续说着“骗傻瓜”之类的风凉话。
陈悦薇想着李恪交代的“事实胜于雄辩”,心底更加佩服这位太子殿下,做起事情来也有条不紊。
很快,真的有一个人从里面捧着一升白花花的大米出来了!
外面正在排队的人一阵骚动,心里也更加火热。
那几个说怪话的人也被震的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太子居然来真的:
“还真的发米啊!”
其中有一个人不甘心,走过去问道:
“你这米真的是里面发的?”
那人本就十分沮丧,这个时候更是没好气的骂道:
“这还有假?他娘的,我也是满脸麻子,为什么他们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我就只能领这一升米?”
陈悦薇适时起身,清亮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要招募的是有天花抗体之人,并不是所有麻子都是天花造成的,其他人不惧天花,却不能让你去冒那百分之一的风险。”
那人一愣,有些遗憾的说道:
“这,我还真没出过痘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