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时崇政殿中有第三个人的话,怕不是下巴都要掉地上去。
从来一副森冷暴虐形象的雍帝,居然会喊人“万安兄”,即便这个人是天下第五宗师陈海平,也还是会让人觉得无比惊奇。
两人似乎都沉浸在往事之中,良久无言,殿中的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太监尖细的嗓音终于响起:
“如何能忘?陛下活命大恩,老奴永生永世,铭刻于心。”
“嘿嘿!当初朕不过是诚王府中最不受宠的孽庶,你也不过是受杖之后在家庙中等死的罪仆。”
雍帝的语气中满是讥讽:“如今你我却共居大内,执掌着大雍朝廷。人生际遇之奇,莫过于此。不过五姓七家,天下士族,怕是一直十分失望吧?”
“看来,陛下已经有决断了。”
陈海平的神色有些复杂,雍帝却似乎没看见一般,声音也已经变得一如既往的冷漠:
“不错!既然最近世家对太子的弹劾一日多过一日,朕满足他们一次又何妨?拟旨:太子浮浪轻佻,大失人望,即日起闭门思过。”
雍帝说完似乎犹嫌不足,冷笑着有加了一句:“另外再加一句,无旨不得回京!”
旨意还未出京都城西门,消息就已经散播开来。
京都城内外瞬间一片轰动。
世家阀门之中,人人弹冠相庆,为此大开宴席者不知凡几,京都城内的酒楼生意一夜爆火,到处都是通宵达旦,宴饮不休的士族贵介。
秦王府中更是连着放了一夜的烟花,秦王更是大开中门,遍邀京都城内六品以上官员,不管以往如何,都能进府豪饮,来者不拒。
不过也有人对此疑虑重重,次辅徐无咎遣人给秦王传消息,希望他能收敛一些,可惜秦王已经喝的大醉,不但没有听从外公的建议,还强行把传令使者都灌的一塌糊涂。
徐无咎气的在家中大骂,可也仅仅是如此,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不过京都城里的变化还是极大的,从第二天开始,那些世家子弟弹劾太子的奏折明显少了一大半,倒是吹捧其他几个皇子的奏折多了起来。
甚至京都城内,也开始四处流传各位皇子殿下的好话。
这里在说秦王殿下亲仁爱民,隔壁就有人开始夸吴王殿下端重沉静,言必有中。
紧接着就有人说起燕王殿下勇武过人,长习射,发无不中,不愧是陛下的亲兄弟。
门外有人不甘示弱,拼命鼓吹起蜀王殿下好学问,善经学,从儒臣讲论不辍,是皇族诸王之中最为博学者。
……
与京师的喧嚣不同,李恪接到旨意的时候,因为防疫的封控,消息并没有散播出去,所以市面上仍然是一片安宁。
不过,李恪自己却被吓到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将来的命运,一如自己的那些便宜哥哥们:
下狱吞金的李旭,死于乱兵的李泰,惊惧而死的李奇……
李恪内心惶惶,甚至想悄悄的找来王莽,借着如今掌控秦州的机会逃亡西羌——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平安客栈如今已经成了李恪的驻地,消息也难免散播到下面去。
就连防疫营那些麻子脸们,也都开始变得惴惴不安起来,有人还打起了弃职潜逃的主意。
也亏得还有些人脑子清醒,劈头盖脸的把那些动摇了的傻瓜骂醒。
大家这才意识到:他们这些世人眼中的“天谴之人”,除了死抱着太子殿下的大腿,已经无路可去了。
那些各大世家送来的仆役更是人心大乱,到处都是惊慌失措,聚在一起议论不休的人群,做起事情来也没了以前的精气神,甚至连管教起来都没以前那么顺遂了。
李恪也知道这些人里面,必然有哪些世家安排的眼线,再加上消息迟早会扩散开来,索性也没有进行控制。
仅仅几个时辰之后,“太子失宠”的消息就送到了秦州各大世家家主的案头。
整个秦州的气氛都在这一天,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尽管各大世家表面上还保持着对太子殿下的尊敬,可是私底下的情形,却没人能够说得清楚。
而市面上的百姓则更是糊涂,他们只能隐约听说一些消息:
似乎太子失宠了;
似乎太子地位难保了;
似乎太子性命堪忧了;
似乎……
原本稳如泰山的秦州防疫局面,也紧跟着就出现了一些波动,陆陆续续的都有好些个混乱的消息送到李恪的案头来。
只不过李恪不为所动,像是不受影响一般在开宴请客,虽然客人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