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李恪也在为这个问题头疼。
之前的甘泉吴氏涉及到了谋刺逆案中,李恪将之满门抄斩天经地义,即便是如此,还有许多士子表面不说,背地在散播“太子苛待士人”的言论。
如今这秦州田氏,虽然欺君罔上的罪名证据确凿,可要是再灭其满门的话,恐怕士林之中的非议会更多。
君不见这矾山先生,表面也是士林长者一个,现在也开始隐晦的表示不满了么?
李恪之前也考虑良久,心中也有腹案,只不过是一直拿不定主意而已。
如今被卢允畴这一问,李恪反而下定了决心,带着一丝不满的情绪淡淡的说道:
“秦州田氏罪有应得,若是按大雍律,当夷三族!
孤不过是将之尽数拘押,准备甄别良善,再做处置而已。
怎么,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真要这样说的话,还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卢允畴也不想为了此事和太子把关系搞僵,委婉的劝道:
“殿下仁义之名,天下咸知,何不网开一面,也好让天下士人尽知殿下仁德?”
李恪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冷漠的说道:
“怕是更多是在说我这个太子强夺士族家业,贪财好货,不知廉耻吧?”
卢允畴颇有些尴尬,老脸一热,一时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李恪却直刺人心,淡淡的冷笑道:
“从最开始处置田氏到现在,来投贴拜见的士人一日多过一日,所图谋的不就是田氏的田宅产业么?
我这集体农庄计划一出,市面上顿时骂声一片,真以为我不懂他们的居心?”
卢允畴对此知之甚详,自然知道李恪所言不虚。
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利欲熏心,完全不加遮掩,却不知道他们的丑态早就被物统局侦察的一清二楚,早就摆到李恪面前去了。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若是李恪如了他们的意,怕是这些人也不会有半点感激,只会自傲自己的家世和聪慧,为家族开枝散叶再立新功了。
李恪下定了决心,断然道:
“让那些打探消息的人死了这条心吧!这田氏的田产,我也只是代管,总归是会归还给田氏之人的。”
卢允畴倒是有些惊诧,不知道李恪这是什么处置。
不过他自己倒霉这个贪心,现在得了太子的准话,也可以去把那些烦不胜烦的人打发走了。
这一条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雍州,市面上的骂声更是甚嚣尘上。
不知道多少士族君子们在希望破灭之后破口大骂:
“腆居东宫,贪财好货,掠夺士人,简直是岂有此理!”
“就是啊,秦州田氏何辜,天下士人何辜?”
“如此昏庸残暴之人,怎可让其久居储位?若是将来登基了还得了?”
“储二之时便如此贪婪,登基之后岂不是要祸乱天下?”
“我要上书,弹劾这个贪婪无度的昏庸之辈。”
“不错,我也要上书。”
……
当天晚上,就有无数人挑灯夜战,一封封措辞激烈,口诛笔伐的弹章一撮而就,以至于第二天往京都城去的路上,快马都是一个接一个的。
不知道还以为秦州这边出了什么大事呢!
而就在这些人群情激愤,上蹿下跳的时候,李恪却在接见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汪卿,你也反对我么?”
匍匐在地的汪文逸满脸通红,脸上的麻子都更加显眼了。
他也是无奈之极,硬着头皮说道:
“殿下,此事事出有因,还请殿下准我慢慢道来。”
李恪突然笑了,眼神中却没有一丝温度,淡淡的说道:
“好,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你无旨擅自离境。要是说不错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我拿你是问!”
汪文逸心中有些后悔,可记忆中那张深刻的脸庞再次变得清晰,汪文逸顿时硬下心肠来,缓缓说道:
“此事,要从一封家书说起……”
半年多前,汪文逸还是一个心丧若死,等着在岁月中枯朽的无用之人。
若不是牵挂家中老母无人照料,这位曾经惊才绝艳的五经博士早就选择了自我了断了。
是太子殿下不拘一格,将他这个满脸麻子的“天谴之人”简拔于草莽之中。
之前的防疫营,更是汪文逸协助李恪一手建立。
可以说,汪文逸对于太子殿下感恩戴德,发自肺腑。
即便之前雍帝出于猜忌和实用,将杨文锦和汪文逸从李恪身边调开,汪文逸对太子的忠心也从未有丝毫改变。
在陇西担任监郡御史之时,汪文逸也时刻记挂着秦州的太子殿下。
之前收到太子令旨,让陇西郡协助将凉州灾民迁往雍州安置,汪文逸和杨文锦两人更是通力协作,发动陇西郡上下全力以赴。
可就在陇西郡第一批两万凉州灾民即将动身的时候,一封家书突然打破了汪文逸的平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