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他是谁?让我儿去给他那群军汉做教头?”
“做什么教头?我听说何希平的幼子被丢在那乡兵营中,与那些泥腿子一般无二,被折磨的都不成人形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他这是欺我温氏无人么?”
……
在秦州城内,唯有陇西李氏有产业,所以扶摇镇冲突之后,各家的部曲都被安置在先前的营地中。
但是各位世家贵胄身娇肉贵,自然不可能风餐露宿,一应人等到李氏雅苑之中做客就顺理成章了。
要说这陇西李氏不愧是千年世家,区区一个外地不怎么用得上的雅苑都用心别致,即使是如今暮春时节依然是鸟语花香,望之忘俗。
只是今天这李氏雅苑之中,无人宾主都没有人有心思去享受这些平常人难得一见的美景,人人都对李恪的后面这个条件愤怒不已。
各家不是没有从戎子弟,可李恪扣押下的都是什么人?
李万钟,陇西李氏嫡支长子;
尉茂源,庆阳尉氏嫡长子;
温怀恩,泾阳温氏嫡长子;
薛仁首,安邑薛氏嫡支嫡次子!
这些人里面,除了薛仁首之外都是各家长子,即便是薛仁首,将来安邑薛氏的家业也没他那个庶长兄的份,必然是下一代族长的最优继承人。
让这些世家大族眼中的神仙般人,去给乡兵营当教员,对于这些习惯于高居云霞之上的世家贵胄们来说,不啻于赤裸裸的羞辱。
几位长辈都义愤填膺,显然是气的不轻,若不是现在还有着附逆嫌疑,这些士林显贵早就气势汹汹的去找太子理论了。
倒是几个当事人沉默不语,在各自父辈身后一副谦恭模样。
这一点开始没人注意,后来却让熟知他们性情的父辈们惊讶不已:
换是以前,这些贵公子们如何能够容忍被人如此羞辱?
有些事情,即便微不足道,但只要让这些贵公子们觉得自己丢了面子,马上就会想炮仗一样爆发。
即便有些城府的,也定然会怀恨在心,绝不会像如今这么平静。
这些人中,又以李万钟被扣留的时间最长,放回来之后也一直最沉默。
李德凯一直担心着他的异常,这个时候干脆乘机问道:
“钟儿,太子辱我等太甚,此事你如何看?”
李万钟先是团团行了一礼,让他老子眼珠子都差点没瞪出来,说出来的话更让他老子瞠目结舌:
“父亲,各位叔伯前辈,以晚辈来看,太子或许是好意也未可知,其中必然有些误会,但绝对不是羞辱。”
其余各位族长们也大吃一惊,人人都怀疑不是自家耳朵出了问题,就是这家小子疯了。
太子让各家的继承人去和泥腿子为伍,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居然还成好意了?
这算什么鬼好意啊!
然而让他们更没想到的是,其余几个小辈也纷纷附和起来:
“父亲,以孩儿看,万钟兄所言未必不是真的。”
“是啊,太子在此事上,应该没有羞辱的意思。”
“也许父亲和各位叔伯前辈不知,这乡兵营的操练其实不算什么,太子自己也是经常跟着操练的!”
……
几个人说起这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笑也是苦笑。
但经他们一说,几位大族族长都震惊无比:
“荒唐,怎么可能?”
“对啊,太子千金之躯,怎么可能去和泥腿子一起打滚!”
“不是说这些都是谣传吗?”
“若不是谣传的话,嘶~”
几位大族族长都倒吸一口凉气,这要换了其他贵公子如此做,大家必然会觉得此人“心存大志,异日必然有变!”
可这是太子啊,只要不出意外将来皇帝宝座就是他的,干嘛还这么卖命?
同时,这些世家贵人的想法都是很复杂的——你他娘的前途都比我们这些人好了千万倍了,还这么努力干什么?
我们不要面子的吗?
一时之间,雅苑内居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要说感慨,这里面李万钟内心是最复杂的,他被太子扣押了整整半年。
这半年从“不劳者不得食”,到“圣人之学,千百年未有寸进”,再到如今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氕、氘、氚”……
如此种种,越到后面越让沉下心来的李万钟觉得太子深不可测。
其他人或许还对北玄真人半信半疑,可李万钟却早已经深信不疑,并且连他自己都是最近才意识到:
太子如此神异,岂不是和古往今来那些圣君一般无二?
与这样的圣明仁君作对的,都是什么下场?
身死族灭就算了?
不不不,遗臭万年啊,哪一个逃的脱?
于是,李万钟也有了一个决定:
“父亲,孩儿以为,这乡兵营也不是不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