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好了!”
一身粗布衣服,满面风霜之色,粗粝的大手和黝黑的皮肤,谁也想不到,广南这些粗鄙的猴子更看不出来,这个看上去与其他农夫毫无二致的年轻人,居然会是蛰伏广南两百多年的邹氏家族中,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天纵之才。
不管,再怎么天纵之才,在老父亲的眼中,始终是不成器的样子。
邹氏家中,一个放下手中竹篾的老汉满脸不虞,轻声呵斥道: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邹崇荣这才稳住身形,急声说道:
“父亲,出大事了!外面都在传,说是广南伪王阮潢欲尽起国内大军,北寇交州,企图打破花城,还妄想捉拿我大雍太子殿下。”
“什么?”
这看上去与普通篾匠没什么两样的老者,正是邹崇荣的父亲,如今的邹氏族长邹行。
听闻噩耗,邹行老汉惊骇之下猛然起身。
可听到后面却面露狐疑之色,轻声斥道:
“荒谬,我大雍太子自在京都城,怎么会在万里之遥的花城?”
邹崇荣更急,若不是生怕声音太大惊动附近的广南人,几乎要吼出声来:
“是真的!据说太子殿下不容于中原士人,被迫南下交州。希望以岭南大开发,建立无上功德,以期稳固储位。”
邹行老汉面色终于变了,焦急的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知道伪王何时发兵吗?”
邹崇荣摇头,稳了稳心神,这才深吸一口气道:
“父亲,我们必须向太子殿下告急!”
邹行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愕然,而后变得十分凝重,正色问道:
“你想好了?此去必然是艰难险阻,极有可能曝尸荒野无人得知,你真想好了么?”
邹崇荣毅然点头,豪迈的说道:
“我邹氏被南贼掠至这升龙城,代代与南贼为奴,当牛做马,吃尽了苦头。两位老祖宗也早有遗训,不可忘我根本。
而今广南野心勃勃,意图北寇,孩儿以为,此乃我邹氏北归天赐之良机也。”
邹行也知道儿子话中深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该如何劝阻,最后只能忍住不舍,长叹一声道:
“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那我也不拦你。不过,你就这样走的话,怕是连升龙城都未必出的去啊。”
邹崇荣神秘一笑,见左右无人,凑近老父耳边低声蚁语:
“父亲可还记得,大金坊里的那个黄氏庶子?”
邹行一惊,有些惊恐的问道:
“你提那个畜生做什么?”
邹崇荣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低声说道:
“父亲可还记得,这黄氏庶子黄坚出身鄙贱,却又野心勃勃,时时想要在他那个身为黄氏家族第二代嫡支贵子的父亲面前表现。
我以为,这一次阮氏伪王北寇,这黄氏庶子必然会有随军立功的心思,到时候,我自然可以见机行事。”
邹行早知道自己的儿子聪慧,又从小自负,心知自己是说不服他的,只好忍住心中隐忧,谆谆嘱咐道:
“那你千万小心,不要莽撞,以你之才,当可自保无虞。”
邹崇荣心中亦是不舍。
邹氏困在升龙城中,四处都是广南土人,每日里的贪婪觊觎从未停歇,是以邹氏从来不敢聚族而居,都是分家另过,以免遭了广南土人的忌讳,引来不必要的贪心和麻烦。
邹崇荣与老父相依为命多年,感情深厚,临行之前,自然心生愧疚与不舍。
最后还是老汉看不得儿子做那小女儿态,硬起心肠将他赶出门去。
出了家门,邹崇荣直奔大金坊,找到一座低矮的宅院。
这宅子不过是个一进的小院子,周长不过五十步,偏偏正门上面挂着个硕大的门牌,上书“黄府”二字。
邹崇荣心中冷哂,知道这必然是那黄氏庶子黄坚的手笔。
说是庶子,其实这黄坚不过是黄氏嫡支贵子黄志诚酒后乱性,与府中婢女一夕之欢的意外产物。
要知道这黄氏位居广南六大氏族之五,家中田亩巨万,仆从无数,光是带甲家兵就有五万余众。
如黄坚之母那样的婢女,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可他老子黄志诚的正妻,却是出身阮氏皇族之中,平时最是骄横,是升龙城中有名的悍妇。
若不是这悍妇阮氏家中后来出了些变故,如黄坚这样的婢生子,怕是在这悍妇眼中和个鄙贱的奴仆也不如,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打杀了。
尽管如此,这黄坚从小到大,就连他那亲手的老子也未见过几面。
倒是他那婢女出身的母亲,对那阮氏悍妇百依百顺,终于为他们母子换来安身的一隅之地——就是如今这大牌匾后的小宅院。
邹崇荣心中鄙夷,表面却器宇轩昂,大步走到黄府门前,对着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土人门子喝道:
“速速去禀告你家主人,就说我有一计,可让他认祖归宗,成为富春黄氏的族中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