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游击部一条快船上面,刚刚被打捞上来年轻汉子正躺在船板上,身边是他的老母亲和抓着他那破旧的衣衫哇哇大哭的小男娃。
至于他的妻子,为了救他们,被广南人点燃的大火活活烧死在船舱里面。
汉子明显不行了,他的身上既有广南人砍出来的刀口,又有后面被大火灼烧留下的溃烂的水泡,不管他怎么努力,始终无法张口说出什么来。
他的老母亲神色哀戚,一边流泪一边安慰:
“儿啊,你睡一会吧,睡一会就好了。
柱子我会拉扯大的,你,你睡一会吧……”
老母亲再忍不住,憔悴的脸上泪水滚滚而下,把本就惊惶的小男娃也引的嚎啕大哭起来。
汉子是那么的不舍,很想努力伸手做点什么,最后却无力的垂落,眼中最后的那一点神采也慢慢失去光泽。
“儿啊!我苦命的孩儿啊~”
“爹爹,娘亲,不要丢下我。”
老幼二人凄凉绝望的哭声撕心裂肺,催动着快船上所有人的心肝。
这些前不久还是海贼的水师官兵们,人人咬牙,只觉胸口一股悲愤的气息,怎么按都按捺不住。
向来以铁石心肠自居的船头红了眼睛,本就心软的年老艄公抹了一把伤心泪,狠狠的骂道:
“狗日的广南贼!”
年龄小些的火儿已经泣不成声,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同样的情形,出现在每一条参与抢救的快船上,当时他们听到号令的角声与加速的鼓声还有些不满,现在这些人却都在后悔,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快点。
哪怕是只快一点点,也能多救一个人,或许现在就不用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慢慢的闭上眼睛。
哭声从快船中响起,从一个,到另一个,从这条船,到那条船,慢慢的汇集成一片。
哀哭声中,夹杂着大家对广南狗贼的控诉:
为什么要杀人?
为什么要放火烧船?
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
哭声在海面上飘的很远,当指挥舱中的李恪听闻属下的奏报,知道整支舰队都沉浸在哀伤痛哭声中之时,心底最后那一丝犹豫瞬间被他掐灭:
“传我旨意!全体转向南方,我们去报仇!”
少年侍从们愣了片刻,看着太子殿下坚毅的脸庞上,缓缓划过的那一道泪痕。
杨守业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应和道:
“太子殿下有旨!
全体转向南方,我们去报仇!”
少年侍从们齐声重复:
“太子殿下有旨!
全体转向南方,我们去报仇!”
指挥舱中的顾惟德狠狠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咬牙切齿的吼道:
“报仇!”
原本还在震惊中邹崇荣和那几个老族长,也都痛哭出声,齐声大喊着:
“报仇!”
左游击所部,刘帆抽出自己的佩剑,挥向南方,嘶声大吼着:
“报仇!”
右游击所部,许财接过少年侍从手中墨迹未干的旨意,正色对所部将校道:
“诸君,广南杀我百姓如屠猪狗,太子殿下有令,南下报仇!”
水师官兵们人憎鬼厌的新任军法处镇抚使陈旦,此时也是眼睛通红,咬牙切齿的和官兵们一起大吼:
“报仇!”
甲板上,船舱中,桅杆上,所有的水师官兵都听到了少年侍从们一路奔跑传达的旨意:
“太子殿下有旨,全体向南,我们去报仇!”
所有人都忘记了,今日本该是舰队回转之时,人人都胸怀激荡,咬牙切齿的奔向自己的岗位,发出自己的怒吼:
“报仇!”
“报仇!”
“报仇!”
……
整支舰队上下五千余人,所有的声音都汇集成了两个字:
“报仇!”
得益于之前强力而严格的整训,如今不仅仅是水师参将部主力舰队,左右游击两部也行动迅速。
官兵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升帆,转向,清点物资,分发武器,该轮值的精神百倍,该休息的却心潮澎湃,怎么也睡不着:
他们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能够远航出海千里之外,为朝廷征讨不臣,为汉家百姓报仇,为世间伸张公道正气。
舰队的优秀表现落在李恪眼中,既让他欣慰无比,也将心底最后一丝担忧彻底放下。
有如此优秀的官兵,又有远超这个时代的军事思想和碾压对手的强大舰队,李恪对于此次南下复仇的行动充满信心。
他看向等候着的两个手下,先问李济荣:
“全军物资都是你在调配,你先来说说,我们现在的弹药是否足够。”
李济荣挺身行礼,信心满满的说道:
“回禀殿下,主力舰队弹药充足。左右游击两部士气高涨,军心可用!
就是出航整训时间太久,粮食与淡水数量略有不足。”
李恪点头,神色平淡,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森森寒意:
“粮食淡水,我们去问广南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