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就在阮潢还在考虑是自杀报国,以免被辱;还是乘夜逃遁,以图东山再起时,升龙城内各处突然间火光四起。
刚刚还举棋不定的阮潢顿时大惊失色,不等他起身,殿外就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影。
等那人走的近了,阮潢才认出来,这是广南正军大将军阮乐,阮氏王族自己鼓捣出来掌握正军的手段。
这阮乐不但是阮氏王族成员,还是前往大雍出使的阮江之子,备受阮潢信赖。
而今这个正军大将军竟然如此狼狈的孤身闯进王宫来,阮潢立即知道,大事不妙了,只是他心底多少还存着点幻想,颤声问道:
“阮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阮乐闻声抬头,眼看着往日里向来注意英武形象的广南之主披头散发、赤足亵衣的站在殿前,顿时悲从中来,嚎啕大哭道:
“王上,反了,那些逆贼全部都反了。”
阮潢再坚持不住,站立不稳,一跤跌坐在地上,惨笑道:
“反了?现在才反,也是难为他们了,哈哈,哈哈哈……”
凄厉的惨笑声中,阮潢状若疯狂,不停的拍打着地面,笑着笑着,眼中却突然流出泪来,神色惨然:
“早知如此,我就不做这劳什子广南大王了。”
阮乐满头满脸都是血色,本已经气息奄奄,闻听此言却突然怒目园睁,咬牙切齿的说道:
“王上何必这么说,若王上不做这广南大王,还要让那甘心给雍人做狗的败类来做吗?
若是这样,我阮氏阖族又有什么脸面去面见列祖列宗?”
阮潢泪流不止,不停摇头,沮丧的说道:
“如今这等情形,我等不是一样愧对先祖么?
罢了,罢了,阮乐,你动手吧,不要让我落在雍人手中受辱,也算是我为我阮氏王族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吧。”
阮乐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眼看着毫无斗志的广南王,心底突然间对刚才阮潢“不做广南大王”的说法有些认同了。
此人已经被打断了脊梁,没了半点广南阮氏王族的傲骨了,这等无能之辈窃据王位,果然是广南之大不幸啊。
只是,不管怎么想努力,阮乐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苦涩的说道:
“王上,你自我了断吧,我,我不行了……”
阮乐的声音渐渐低沉,直至消失,竟然就此伤重而死了。
这自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阮潢拔出佩剑,左右比划了半天,始终下不去手,等到外面脚步声纷杂混乱,直奔此地而来时,阮潢这才下定决心要自刎以全名节。
也不知是割的太痛了,还是手太抖了,这一剑划拉下去,血倒是没少流,阮潢直接哇哇乱叫的躺在地上了。
被城内“临阵反正”的广南“忠臣义士”领进王宫来的,正是以王莽、鲁恒为首的东宫六率。
其他人还真被不肯被辱,自杀全节的阮潢吓了一跳,唯独王莽只一眼就看出这家伙不过是在做戏而已,顿时轻蔑的冷笑一声道:
“快点动手吧,把伪王绑了送到后面去。”
那为首的广南反正忠臣,正是当日在这殿中口口声声说“不肯做大雍狗下之狗”的山萝陈氏族长陈邦龙。
眼见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莽大总管开口,这位刚正不阿的广南左将军立即媚笑着说道:
“是是是,下官这就把伪王送到天朝大营去,让天朝来的神医救治,免得就此死了,便宜了这老狗。”
王莽对这种卖主求荣的小人没有半分好感,但还是不屑的讽刺道:
“我是让你快点送过去,免得血擦干净一看,伤口都已经自行愈合了!
自杀?哼!
就割这么一个小口子,骗鬼么?”
躺着装死的阮潢顿时满脸涨红,羞臊的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殿中之人全都惊愕无比,只不过广南人人人都面上无光,羞愧无地;而大雍人却面露不屑,难掩鄙夷。
随着阮潢被抓,升龙城的陷落已经毫无疑义。
除了山萝陈氏联合其余数家大小氏族献城有功,其余大小氏族全都人心惶惶,死守着各自在升龙城中的宅邸不出,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至于被“自杀失败”,连夜被带出城去的阮潢,已经没有人有心思去顾及他这个注定要悲剧收场的广南大王了。
兵荒马乱的一夜过去,当太阳从天边升起之时,那封李恪发出的《告广南军民百姓书》再一次出现在升龙城中。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被广南守军收缴送到王宫之中,而是被入城维持秩序的交州府军贴满了升龙的大街小巷。
这张布告是大雍太子李恪对广南最严厉的申饬,也是他向广南人重申,大雍之所以兴兵南征的主要目的:
明犯中华者,虽远必诛!
至于藩国广南该何去何从,升龙城内的广南军民百姓又将面对什么样的命运,这个所有人都关心的事情也很快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