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释陀罗的不以为意、幸灾乐祸相比,阮大富看着这份或是暗藏杀机,或是赤裸裸的掠夺条款,手脚冰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除了第一与第二条与占婆一样之外:
“第三,为防止广南再次发生无故残杀、抢劫、虐待大雍子民的状况,广南武安、富春两郡交由大雍管理,由大雍派军驻扎守护;
第四,划元水以北地界划归交州管辖,临设鸿基、太原、保胜三郡分治;
第五,广南必须严加自查,将本次参与入寇大雍的广南暴徒一律交由大雍处置,广南不得遮掩、推诿与庇护;
第六,广南向大雍赔偿白银三百万两,作为大雍赈济本次广南入寇中,无辜百姓的损失以及抚恤事宜;
第七,……”
一条条,一款款,每一个要求对阮大富来说,都是十分沉重且难以接受的,尤其是割武安、富春两地,以及直接划红河以北地界归大雍两条,更是让阮大富目眦欲裂。
明明是十一月仲冬时节,阮大富却浑身冷汗涔涔,就像刚从水里面捞起来一样。
他越看这份“盟书”,越觉得像是一把架在广南脖子上宰割的屠刀,而李恪就是那个技术精湛的屠夫,每一刀都精准的瞄准着广南的血肉,一刀下去就要割走一大块肥肉。
看到最后时,阮大富已经出离的愤怒,从地上跳起来大叫道:
“不可能,广南绝不可能签署这样的盟书!”
李恪早知道阮大富不会这么容易就范,对于阮大富的失态也并不在意。
他只是随意的瞄了阮大富一眼,自顾自的斟茶轻饮,享受一番茶水的馨香之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么说,阮卿是以为广南入寇我大雍不需得到惩罚?
还是说,广南一向以来,就将入寇大雍之事当做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两句话直指本质,将广南人长久以来面对大雍的无耻嘴脸赤裸裸的揭开,也直接打了阮大富一个措手不及,让阮大富刚刚的怒气为之一沮。
这个时候阮大富的怒气也已经发散,陡然间想起眼前的李恪可不是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文人士大夫,耍起无赖和蛮横来就能让他们难以招架。
这一次李恪带领大军从东杀到西,又从北杀到南,死在大雍军队手中的广南人已经难以计数了。
完全可以说李恪如今在广南的赫赫凶名,就是靠每一次对广南人毫不留情的惩罚和杀戮所铸就的。
一想到自己居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对着李恪无礼,阮大富顿时心头大骇,脚步都有些发飘。
他明知道这个时候跪不得,甚至态度不能软,可手脚就是不停使唤,似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一个头磕下去的样子。
候在旁边的释陀罗则大喜过望,直接跳将起来一脚把阮大富踹倒,厉声呵斥道:
“广南人果然大逆不道,你这狗贼还未册封,就敢对殿下如此无礼,将来还得了?”
阮大富本就摔的厉害,听到释陀罗落井下石的话,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赶忙争辩道:
“殿下恕罪,下臣并无不敬之意,只是,只是这条款太过苛刻,还请殿下发发慈悲,宽恕些吧。
殿下,”
李恪眉头微皱,并未开口,只是眉眼间多了些许不悦之色。
饶是如此,也让阮大富心头惊慌,战战兢兢的等候着李恪的发落,生怕真的激怒了李恪。
有这等痛打落水狗的机会,释陀罗又怎么舍得放过。
他见李恪不曾开口,立即抢着说道:
“大雍待广南,犹如父母待儿女。是广南忤逆不孝、寇略大雍在先。些许条款,不过是对广南的小惩大诫而已。
难道你这逆贼心存愤懑,不肯悔改不成?”
阮大富被气的想一头撞死这个混蛋,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也只能忍着屈辱哭着说道:
“殿下,发发慈悲吧,是在是太苛刻了,条款太酷烈的话,下臣也难以向百姓交代啊。”
李恪眉头紧蹙,冷冷的盯着阮大富看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
“也好,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可以略加宽宥。”
李恪说完,接过阮大富手中的那份盟书,仔细思索一番,而后在上面圈圈画画,再将盟书交还给阮大富。
阮大富再一看,只见上面的其余条款都未改动,唯独“元水以北地界划归交州管辖,临设鸿基、太原、保胜三郡分治”,改为“大雍向广南租借元水以北地界,租期九十九年。”
这的确是整个盟书中最难接受的条款,虽然改划为租,听上去好听些,可实质却并未改变太多。
阮大富还要再争,李恪已经不耐烦了,直接呵斥道:
“广南寇略交州,为祸何等惨烈?若不严加惩戒,惶惶大雍,天威何在?
此事但有允与不允,你好自为之!”
阮大富心中愤怒,刚想开口抗争,边上的释陀罗再次阴森森的捅上一刀:
“殿下何必与这奸贼啰嗦,他若是不愿意签字,下臣立即回国,举国来攻,与殿下南北夹击,打到这奸贼认识到错误,主动要求签字为止!”
阮大富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悲愤莫名的看着神情冷冽的李恪和跃跃欲试的释陀罗,心底一阵发寒。
如今广南一败再败,各大氏族也损失惨重,抵挡一个因怒兴兵的大雍尚且无能为力,又拿什么去反抗趁火打劫的占婆?
最后释陀罗还嫌不够一般,阴森森的笑道:
“殿下,这奸贼不肯签的话,杀了了账,反正去将阮潢那老贼抓回来的话,想必那老贼是愿意签的。”
阮大富再受不住这等打击,“噗~”一口老血喷出来。
倒下去之前,阮大富用满是血迹的手揪住李恪的袖袍,悲愤无比的哭道:
“殿下,这盟书,我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