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在强烈的情绪支持下,有的人如泰山之百岩折不挠,有的人却像是野田之蒿绵软如草。
此时的崔汝就像一根狗尾巴草,一根随时都会被狂风摧折的狗尾巴草。
原本收银子是件平常事,根本不足为奇。
尤其是各处外藩使节入京都的时候,更是善财童子一样到处撒银子,满朝上下从中获益者不计其数。
而且收这银子还有个好处,那就是收的心安理得,理直气壮。既不会被人视作贪贿,也不会被御史弹劾。
没脸没皮者收了就收了,闷声发大财而已;
有点节操的收了之后,顶多在朝堂上为外藩说几句好话。
老夫为了两国邦交友好,秉公而言有何不妥?
因此,每当外藩使者入京都的时候,都是京都城内这些达官贵人们大发横财的狂欢时刻,就是再苛刻的皇帝知道了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民间百姓对此也是乐见其成,最多酸溜溜的说两句怪话,表达一下羡慕嫉妒恨的心情。
但今天的情况却又大不相同。
首先,送钱的阮江就是个混蛋,一个将大雍君臣玩弄于鼓掌之中,藐视雍帝若无物,曾经在朝堂上猖狂跋扈咄咄逼人数次将大雍君臣逼到悬崖边上。
可以说,或许有许多人对太子李恪的作为极度不满,但要论及朝中君臣们最痛恨的人则非这阮江莫属。
尤其是雍帝,更是欲杀之而后快。
其次,这蛮夷的银子不是不可以收,但是很显然,崔汝涉及到的这笔不义之财却是千不该万不该沾手!
交州前线百姓被难,无辜被杀者成千上万,家财被掠者更是不计其数。
随着黎雄将一笔又一笔赃银,清楚的通报出来,朝堂上的群臣已经足够脑补出这些沾满鲜血的白银的运动轨迹:
勤勤恳恳的交州百姓用汗水与辛劳一分一毫赚来的银子,
被广南来的豺狼禽兽,用刀枪与血火残忍掠夺,
再被运到京都来,送进崔汝这个衣冠禽兽的口袋。
而崔汝这个畜生,竟然为了些许银钱,满口仁义道德、家国大义,实际上却男盗女娼,与广南阮煌、阮江之流狼狈为奸。
只看看黎雄通报的受贿时间,与崔汝之前的种种作为,就不难想象此贼是如何里通外藩,祸乱朝纲的!
朝臣之中大多数都想起之前崔汝对那狗贼阮江的处处维护,顿时就把这与外贼沆瀣一气的内奸恨的深入骨髓。
性烈如火的周乃熙再也按捺不住,举起手中的玉笏就朝着崔汝劈头盖脸的掷去,一边还愤怒的痛骂着:
“你这狗贼,口口声声说旁人贪财好货祸国殃民,没想到却是你拿着广南人的银子满口喷粪!
这等沾满交州百姓鲜血的赃银,你怎么就吞的下去?”
若是平常,周乃熙这个本就不受主流朝臣们待见的寒门士人胆敢咆哮朝堂的话,不知道多少人会跳出来指手画脚,然后找个借口罢官夺爵。
可是今日,大部分朝臣都同仇敌忾,恨不得也冲上去打上几拳出口恶气,同时也纷纷痛骂不休:
“拿着交州百姓的血银,反过来祸乱交州战事,崔老儿,你的廉耻何在?”
“丢人现眼!堂堂博陵崔氏出身,为了几千两银子,脸面都不要了吗?”
“什么时候我大雍的礼部侍郎,成了几千两银子就能收买的走狗了?”
“更可恨的是这老贼拿了赃银,在朝堂上混淆是非,颠倒黑白,这才是真真正正祸国殃民的国贼啊!”
……
博陵崔氏何等强横,放了是以前崔汝被如此攻击,早就有一大帮崔氏子和崔氏的姻亲故旧不分青红皂白的跳出来打擂台了。
可现在他们也知道这事太过丢人,而且严重给博陵崔氏脸上抹黑,在被黎雄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也完全没办法与家族中人商议该如何面对。
再加上之前他们受崔汝的蛊惑,大多数人都参与过利用广南战事攻击太子李恪的行动,本身自己就处于嫌疑当中,又怎么会在明知崔汝已经完蛋了的情况下,再把自己折进去?
难道是嫌博陵崔氏目标不够鲜明,丢人丢的还不够多么?
“哈哈哈……”
御座上的雍帝突然大笑起身,只是群臣们都不难从他那冷如刀锋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愤怒和暴虐。
大家都看得出来,雍帝已经彻底被崔汝激怒。
崔汝更是如此,一想到之前雍帝轻而易举的将他安排的股市耳目虐杀,崔汝现在连站都没办法站稳,只能满脸煞白的无力辩解:
“陛、陛下,老、老臣也是无辜的,我也是被那阮江狗贼愚弄了啊。”
雍帝冷笑一声,阴冷的眼神扫过群臣:
“你们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