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个大臣希望皇帝能够真的对自己生杀予夺,哪怕只是有这种可能,就有无数人急着去阻止。
不等雍帝想好怎么从黎雄手中将那本阎王簿拿过去,马上就有人跳了出来。这一次抢在最前头的是内阁次辅姚希圣。
以这些老狐狸的眼光,早就从黎雄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受大雍太子李恪殿下仁德感召”中,猜出来这所谓的广南特使黎雄十有八九就是太子李恪的手笔。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李恪居然这么阴险这么狠辣,不但在南方大胜广南,还利用此次大捷的优势,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把满朝君臣全都装进了他的陷阱之内。
谁都知道士人清贵高高在上,利用世家的恐怖影响力把持朝政、操弄天下。
可李恪却是精准打击,直接从这些士人的“清名”上下刀。
这一刀斩下去,可谓“稳、准、狠”兼备,直接打了这些士人大老爷们一个措手不及,轻而易举的就把前段时间蹦跶的最厉害的崔汝一击毙命。
更要命的是,现在那把“刀”还在黎雄手中,高高悬起,眼看着京都韦氏的韦谦也已经完蛋,下一个受害者还不知道是谁。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什么时候轮到高贵的世家高门了?
反过来由士人大老爷们对其他人生杀予夺、予取予求才是正理啊!
看准了这一点的姚希圣,怎么肯错过这样好的机会,尤其是在雍帝对首辅夏景阳生出嫌隙之后,讨好了整个士人阶层的美妙前景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啊。
就在其他人还未思谋周全的时候,姚次辅当机立断挺身而出,向雍帝奏道:
“陛下,方才就有人提及先贤所言‘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况且老臣以为朝中大臣纵然有错,也不该操之于外藩使节之手。
昔日楚王摘缨、孟德焚书,都不失为明君所为也。”
这话说的有些绕,无非是指楚王与曹操都曾经用毁灭证据的方式为自己的臣子遮掩丑事和错误,又以“明君所为”相诱,其意不言自明。
但是雍帝也早就深恨这些世家大族的咄咄逼人,这么好的敲打机会,又怎么舍得轻轻放过呢?
他既不否定,也不认可,反而转过身问道:
“姚次辅以为当为这些大臣网开一面,黎卿以为如何?”
黎雄本来就是奉了李恪的命令来当搅屎棍的,这一棍子打的这满朝正人君子们晕头转向,古往今来有那个外藩使臣能做到?
这一刻,说是黎雄的人生巅峰都不为过,无论于情于理黎雄都不肯罢休的。
这家伙也是个聪明人,闻言朝着雍帝两手一摊道:
“这是上国政事,外臣何德何能,安敢妄自插言?”
姚希圣本来还担心这外藩使臣不肯配合,闹起来最没脸的就是他了,可他也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识相,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地。
没了广南使节的阻挠,雍帝是不可能公然与世家群臣对立的,可以说姚希圣的投机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
一想到自己居然可以获得当朝绝大部分世家大臣的好感,甚至可以开始筹谋那之前都不敢想的元辅之位,姚希圣内心欢喜的简直要爆炸了。
他这美梦做的倒是不错,哪知黎雄突然转向他,露出十分和善的笑容问道:
“不过嘛,这第一期赔款中,刨除前礼部侍郎崔某人的一万五千两之外,剩下的二十三万五千两该怎么办呢?”
姚希圣脸色一变,有种不妙的预感。
黎雄也没有让他失望,果然笑眯眯的朝姚次辅一伸手道:
“姚阁老身居高位,想必是有了万全的处置,这二十三万五千两,不如就由姚次辅来为‘摘缨’与‘烧书’的众位士林高贤们承担吧?”
黎雄身为广南人,本来就从骨子里看不惯这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背地里男盗女娼的所谓士人君子。
这一番话说的阴阳怪气,刺的姚希圣面皮燥热,背脊发凉,恨不得能当场打个洞把脑袋塞进去。
更让姚希圣毛骨悚然的是,雍帝也不阴不阳的插了一句:
“朕居然不知道,姚卿家中如此豪富。”
姚希圣猛然惊醒,顿时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别说这二十三万五千两他给不起,就算给得起也万万给不得。
要不然的话,你是打算当着雍帝的面收买满朝文武大臣呢,还是想据此向全天下昭告——大家快来看啊,沾满交州无辜死难百姓鲜血的银子,全部都在我姚某人家中啊!
无论哪一点,都不是姚希圣这小身板儿能背的动的。
这姚希圣本就是个墙头草,眼见着自己投机失败,马上就不要脸的认怂了:
“陛下恕罪,是老臣糊涂昏聩,行为孟浪了。
这朝中大臣既然触犯了国法,无论出身与官阶,都应该像崔汝那般,重重惩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