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可笑,要论现如今谁是最恨李恪的世家,那可就非荆扬二州的这些江左门阀莫属了。
自衣冠南渡开始,许多汉人不愿屈身事虏,纷纷南下避祸,在这其中,又以王、谢、袁、萧等豪族最为著名。
这些南下士族与故东吴地区的朱、张、顾、陆四族纷争不断,侨、土之争愈演愈烈,直接影响着南渡之后的东晋朝局。
经过数百年的发展,这些侨、土各族已经相互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反倒是开始协作团结,一致对外了。
这个年代的中原世家基本都还处在极度依赖农业经济的阶段,少数涉及盐、铁的,也基本都是资源型垄断经营。
而江南的世家已经表现出与之显著不同的特点,最基本的表现就是苏、松、杭、嘉等地方兴未艾的织场。
一言以蔽之,就是江南世家已经开始涉及到工业化生产、产业化经营。
从生产力上来说,这代表着一种进步。
相应的人身关系,也开始有所松动,而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对技术人才的依赖和培养。
原本这些江南士族拿出千百年来不要碧莲的劲,对待技术人才也照样是那老一套的压迫和剥削。
哪想到突然冒出个太子李恪,这家伙完全不讲武德啊。
什么散布流言都是轻的,后面更是直接臭不要脸的派出物统局去各处挖人,而且还连带许诺给出全家福利外加帮助逃离封建主义世家门阀的魔爪。
这谁顶得住啊?
才短短半年时间,荆扬二州就有成千上万的技术匠人和产业工人逃离,投奔自由与幸福的交州。
若仅仅是百十人的规模,两州之地的士人们看在对交州的经济依赖上,说不得就捏着鼻子认了。
毕竟比起每个月从交州赚取的大笔银钱来说,百十人还不值得翻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可尼玛的,那狗日的物统局太凶残了。
荆扬二州许多场矿之地,大批大批的工人与匠人流失,还有些地直接是计划周密,把监工管事灌醉或者直接暴力捆绑之后,直接把场矿里的人手一勺烩了。
这尼玛还怎么忍?
江南门阀早就忍无可忍了,几次派人前往花城,想要向李恪抗议,结果连李恪在哪里都不知道,就被三言两语的哄走了。
是以江南士族早已经“苦李恪久矣!”
现如今发现了朝堂上的这个机会,早已经怒不可遏的江南士族哪里还会客气?
这些人早就商议好了,只等朝堂上争执不下时,这一支事前谁都没注意到的生力军突然发难,直接打破了争端的平衡。
就连雍帝都被这种表面上的假象所蒙蔽,以为全天下都在支持他废黜李恪。
再加上他在后宫时就时不时的受到彭昭仪的蛊惑,还时不时有“世外高人”来给皇十一子相面。
什么“他日贵不可言”之类的说辞听得多了,雍帝也难免犯起了嘀咕:
“莫非此子才是大雍最合适的储君?”
雍帝自己是武道大宗师,最少还有三十年好活,自然不喜欢现在屁股底下的皇位就受到太子李恪的威胁。
若是将来交由皇十一子来继承皇位,对他这种权力欲极其强盛的人来说,其实更合理也更符合他心底的期望。
有了这种种内因外果,雍帝终于下定决心。
出身江南的翰林院待诏顾远诚满心欢喜的草拟好圣旨,亲眼看着雍帝在废太子的诏书上用印,顿时大喜过望。
他正想着要不要把这一次颁旨的差事抢过来,好向现在的彭昭仪与将来的储君示好呢,宫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紧跟着就是一声惶急的尖叫:
“陛下,大事不好了。”
因为怀疑陈海平与李恪有所勾结,雍帝如今已经把陈海平打发去了督造皇陵,现如今的大内总管换成了雍帝的另一个心腹方望超。
雍帝好不容易下了决断,猛然间听到这么句,心中自然不喜,语气也变得十分不悦:
“慌什么?有事奏事,没事给朕滚出去。”
若不是事关重大,方望超也不敢这么没规矩,此时明知道雍帝已经发怒了,还是硬着头皮赶紧扑进来,双手举着一封明黄色的奏折,颤声说道:
“太子殿下急奏。”
翰林待诏顾远诚心中嗤笑,觉得这老太监也太迟钝了,如今陛下连诏书都拟好用印了,还什么太子?
明明是废太子,前太子啊!
雍帝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他亲自上前,劈手夺过奏折,只看了第一眼就两眼圆睁,两只手也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
“逆子敢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