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韵雪与其丈夫,两人即便十年无子嗣也仍旧恩爱甜蜜。不会像她的父亲,因为子嗣而睡别的女人,不会像尉迟瑾,也因为子嗣要娶别的女人。
彼时,湖畔两人相依的模样依旧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她深信不疑地认为,那才是恩爱夫妻的模样。
也更坚定了她和离的决心。
拉回思绪,苏锦烟说道:“高小姐日.后若是要成亲,倒不妨找个真心爱你之人。”
“婚姻是结秦晋之好没错,可也要白头偕老、恩爱不疑。若是两人同床异梦,却硬要绑住一辈子,岂不是痛苦?”
高燕凝没有喜欢过谁人,也从未想过婚事这般复杂的道理。在她看来,成亲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对方好看还有才学那更是不错。
因此,对于苏锦烟的这番言论,实在是有些惊讶。良久,她问:“是因为他爱的人不是你,所以就和离了?”
“也是,也不是。”苏锦烟淡笑道:“一来,是他要另娶,但我容不得丈夫与别人同床之后又来与我同床,我心里膈应难以接受。”
“二来嘛,”她说:“与其在深宅大院里相夫教子,我更喜欢自由广阔的天地。”
“所以,我和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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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尉迟瑾回了客栈,在廊下站了许久许久,随后吩咐耿青收拾东西启程回京。
耿青诧异,看了看天色,说道:“世子爷,天快黑了,不然咱们先歇一夜再走?”
“即刻启程,”尉迟瑾冷冷地吩咐:“回京。”
他闭了闭眼,回来的一路都想起苏锦烟那张脸,惹得他心思烦躁。过往十数年,他尉迟瑾何曾为女人这般扰神过?
因此,他越想越气恼,越想越愤怒。
索性立即走了的好,看不见,便不心烦了。
但做了这个决定之后,见耿青招呼侍卫们忙碌收拾东西,他又不悦起来,沉着脸地回了屋子。
没过多久,耿青在外边敲门:“世子爷,十七回来了。”
尉迟瑾眸子微微一动,人也立即停住,状似随意地问道:“是她的消息?”
“正是夫人的消息,”耿青说道:“可要让十七现在进来?”
“进来吧。”
苏锦烟没想到,她与高燕凝只是闲时喝茶的说话,却被尉迟瑾派来保护她的暗卫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还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尉迟瑾的耳朵。
尉迟瑾培养的这些暗卫,个个看着木讷冷峻,但办事极其忠心。彼时尉迟瑾只吩咐了句“有任何动静禀报与我。”
结果,十七就来了。
听完十七的禀报之后,尉迟瑾沉默了,良久才挥手让他出去。
“原来是这样么?”他喃喃道。
不喜丈夫另娶她人,不喜在深宅内院相夫教子,更喜欢自由天地,只求一心爱她之人。
在尉迟瑾的意识里,他从未去考虑过这些。即便是娶平妻,他也觉得如纳妾般平常事而已。
身边的男子哪个不纳妾?即便是李文州,如此喜爱他的妻子,也有一房妾室。
况且,娶平妻也不是什么稀罕之事,就他熟知的好友,晁韶的兄长也娶了平妻,且妻妾相处甚是和睦。
却不想,她竟是如此在意此事,在意他另娶别的女人。
忽然,尉迟瑾又想起他离开半个月去郃州回府的那天晚上,两人在水榭拥吻的时候。
彼时,她乖顺温柔,她紧张的心跳,她主动抱他,也主动回吻他,那样的感觉是以往常任何时候都不曾有过的。
他分明感受到了她的柔情,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那份柔情又突然消失不见了。
以前想不明白是何缘故,如今得知她竟是这般想法后,倒是豁然开朗起来。
莫名地,尉迟瑾胸口腾升起一股暖意,白日里那些怒气与烦躁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有点隐秘的欢喜。
他兀自勾唇高兴了半晌,又听见耿青在外头问:“世子爷,都收拾好了,可要现在出发?”
闻言,尉迟瑾施施然走过去打开门,刻意压了压唇角,说道:“今日不走了。”
“不走了?”耿青诧异。
“对,”尉迟瑾转身,吩咐道:“让人抬水进来,我要沐浴更衣,晚些有要紧事。”
第43章
进入夏季之后, 天气就变得燥热起来,连院子里的风也闷得令人难受。
苏锦烟才刚刚吃完晚饭,身上便起了一层薄汗。可此时天还尚明亮, 便想着先看会儿账册再去沐浴。她吩咐霜凌将账册搬到廊下,自己倒是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歇凉,霜凌还给她切了几块凉瓜放在一旁。
苏锦烟从六叔手上接手生意后, 日子比原先忙了些。不过幸好有六叔举荐的人帮着搭理,倒也还应付得过来。
如今不用在国公府侍奉婆母、应酬妯娌,整日里只需看看账册或是做些其他琐事,也颇是惬意。
就比如此刻, 她边吃凉瓜边坐着看账册,不知不觉天就暗了下来。
霜凌过来掌灯,问她:“小姐,热水备好了, 可要现在沐浴?”
苏锦烟抬头, 不大文雅地扭了扭脖颈, 回道:“好,你一会儿将这些账册整理进屋子, 晚些我还要继续看。”
她起身进门,等着丫鬟婆子们抬水进净室。
高家大方, 不仅拨了个宽敞雅致的院子给她住,还配了许多丫鬟婆子。此时说要沐浴, 二话不说便将事情打理得妥帖。
等人都出去后, 苏锦烟进了净室,将身上衣裳解下坐进浴桶中。她靠在浴桶边缘,阖眼享受温热的水包裹着她,解去了一天的疲惫。
渐渐地, 白日尉迟瑾的模样浮现在脑海。
她自然清楚他当时是为了替她出头,心里也是感激的。只不过,让她不明白的是,他为何那般生气?
听到那些人说的话,老实讲,她彼时并不在意。往年出门在外,难免也遇到些浮浪子弟,言辞出格龌龊,她也习惯了。这样的人她向来是不想搭理,就当耳边风过去便是。
却不想,尉迟瑾居然这般盛怒。当时他眼角的戾气着实将她吓了一跳,她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气的模样。
可,为何那般生气?
心里隐隐冒出个猜想,但是......
苏锦烟倏地睁开眼睛,继而摇头失笑。她们已经毫不相干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感到浴桶里的水逐渐变凉,她仔细擦洗了遍身子就打算起身穿衣。然而才动作便听得外边“吱呀”声响,像是门窗开合的声音。
苏锦烟皱眉,对外喊了句:“霜凌?”
没人应。
穿好衣裳后,苏锦烟从衣架上扯过一条长巾,将湿漉漉的头发包住,偏头往外走。正想叫丫鬟们进来帮她绞干头发,转过屏风,却骤然见一人坐在椅子上。
那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苏锦烟脚步一顿,视线扫过男人身上的衣着打扮,疑惑地问道:“你为何又来了?”
来人正是尉迟瑾。
与往常不一样,他今日破天荒地着了件绯红锦袍,腰佩玉带。他皮肤本就白皙,如此打扮更显得唇红齿白。再加上他此刻薄唇勾着点浅浅笑意,眉间眼角微挑,风情尽显。
活脱脱一个魅色妖姬。
苏锦烟见他没回应,便也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只心里暗暗奇怪这人为何才半天不见,就判若两人。
白日里还怒气冲天,到了晚上就这副勾人模样。
好半晌,尉迟瑾才开口说道:“我来见你。”
“见我做什么?”
“有些话要与你说。”
尉迟瑾娴熟地起身去桌边倒了杯茶,然后又坐回椅子上,交叠着腿,大爷似的自在随意。
“我想了下,”他说道:“璟国公府与苏家的联姻不可因你的胡闹半途而废。所以,你之前擅自和离的事当不得数。”
“当然,”他打住正要开口说话的苏锦烟,继续道:“你若是觉得国公府日子沉闷,想出来游玩些时日,也不是不可,我自是允你在外好生游玩。”
“只不过不可太久,最多一个月,我就来接你回去。”
“尉迟瑾,”苏锦烟仿佛听天方夜谭似的:“你凭什么说和离当不得数?那已经是官府......”
她话没说完,又被尉迟瑾给打断:“你别拿官府压我,婉仪公主如何胁迫户部刘侍郎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若是我上奏参婉仪一本,恐怕她还会因你而没好果子吃。”
“再说了,”尉迟瑾气定神闲的模样:“婉仪公主能胁迫刘侍郎,我就不能?”
“你放心,回去我便让人将那和离文书给销了。”
“你——”
苏锦烟瞪大眼睛,心里又是气怒又是诧异,尉迟瑾怎的突然这般不要脸起来?
她张嘴张了半天,半个字也没说出口。
怎么说呢?苏锦烟这个人有个毛病,她喜欢在跟人对峙的时候,打扮的齐齐整整漂亮好看,因为那样会更觉得有气势。
但这会儿,她身上只穿了件浅色寝袍,头发也湿漉漉地垂在肩上。更糟糕的是,她为了贪凉快,连鞋子也没穿,一双玉足露在外头,着实窘迫。
跟对面的衣冠楚楚的尉迟瑾比起来,莫名地就显得气势短了一大截。
以至于她想努力反驳这番话,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实在憋屈得很。
这副模样看在尉迟瑾眼里,更是稀罕,难得见她有吃瘪的时候。很快,他眼角就堆了些笑意。
他好心情地安慰道:“你也莫气,我不是准你在外游玩了吗?这段时间你在宜县就好生呆着。”
苏锦烟跟高家小姐假成亲的事,他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明白原由后,倒是极其放心起来。不紧不慢地嘱咐她好生住在高家。
不过,苏锦烟从他这话里听出了点苗头,问道:“你要走了?”
“正是,”尉迟瑾说道:“太子表兄来信说有要事,我不得不回京一趟。”
“好。”
苏锦烟很干脆地点头。心想,既然如此那就懒得跟他吵了,等他一走,她也很快要离开了。
许是今夜气氛因尉迟瑾这番话变得有些诡异,两人关系不再如往常那般剑拔弩张,苏锦烟也没往常那般一惯的冷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