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绛勾唇对她笑了笑。
聂音之在他身旁盘膝坐下,闭眼入定,将灵气吸纳入内府,浓郁的灵气在他们周遭风起云涌,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灵气漩涡。
鸿鹄从剑首上探出脑袋,展开翅膀飞入聂音之眉心,银白色的长剑从原地消失。
刀山附近,封寒缨蹲在一只大猫的头上,从兔子身躯内伸出四只黑色的小爪子,两只爪子揪住老虎的耳朵,操控方向,两只爪子藤蔓似的环在老虎脖子上,固定自己的身体。
翻山越岭,正在往剑林狂奔。
隔得老远,封寒缨就看到天边的灵气漩涡,知道他们还没有离开这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认准方向,爪子扯一下老虎耳朵,往那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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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笈宗,明霄峰上。
展示灵台后,萧灵昏睡了一天,醒来后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眼中毫无神光,完全封闭了自我,整个人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子。
从灵台记忆里也能看得出来,颜异逼问出来的那段经历,是萧灵被朱厌蛊惑后无意识的行为,事后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大约被埋在了意识深处,陡然间以那种难堪的方式浮出水面,让她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放任她继续封闭下去,萧灵很可能会精神崩溃。
颜异一句问话造成了这样的结果,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一个后辈毁在自己手里。
好在阮家大公子阮蒙还在云笈宗内做客,这种灵台封闭之人,不能强闯,只能在她陷入美好梦境中,心神放松之时,寻到一丝空隙,想办法将她引导出来。
颜异做不来这种安抚他人的细致活,更何况是要把萧灵从那样的心结里带出来,同为女子要更为合适些,便只能由他师妹,当日在殿上提醒他的女修长老叶菁来主导,他在旁护法。
明霄殿内燃着甜梦香,萧灵躺在榻上,叶菁盘膝坐在她旁边,轻薄的白烟从席上精致的莲花香炉中飘出,烟气凝为线,一点也未消散。
甜梦香从中分出两缕,随着阮家公子的术法引导,分别飘入两人眉心。
叶菁神识随着香烟落入萧灵梦中,她一睁眼看到明霄峰的景致,有片刻怔愣,直到甜梦香的白烟浮到眼前,才明白她已经入了梦。
明霄峰上装着萧灵的美梦。
她抬步随着烟雾寻去,在院子里看到练剑的萧灵,天青色的宗门校服,长发高挽,不施粉黛,眼睛被剑光映得雪亮,瞧着就是英姿飒爽的剑修模样。
只看了一眼,叶菁便不由得对她生出好感,再联想到她之后遭遇的那一番磨难,那双明亮的眼睛也早不复存在,心中不由扼腕。
叶菁看了一会儿她练剑,一招一式收放自如,看得出来下过苦功夫。
此时,晨钟才敲响,萧灵收了剑,回屋洗去脸上汗水,出了明霄峰,去主峰上日课。
在萧灵梦里,桑无眠是个合格的师尊,两人之间看不出有何逾越之举,萧灵身为云笈宗大师姐,有很多事需要她忙碌,晨钟出门,暮鼓都不能归。一堆弟子围着她请教,萧灵也十分有耐心,直到夜里回明霄峰,都还有个师弟缠在她身边。
等为孟津解完惑,已是深夜,便只好留他去偏院住下。
萧灵洗漱完,打坐入定,叶菁能从她身上看到剑修的坚韧,更加不可能放任她自我沦陷。
她从香烟里现身,叹息道:“萧灵,莫要沉溺于旧日时光,你该清醒了。”
萧灵闻声睁开眼睛,从她眼中忽而涌出一抹暗影,阴冷的男子声音低喃道:“你终于现身了。”
那暗影转眼袭至叶菁面门,叶菁毫无防备,被那暗影从眼中而入,往她灵台里渗去。
萧灵大惊,扑过来扶住叶菁,急道:“朱厌,你在做什么?不要乱来。”
“当然是在帮你。”朱厌低声笑道。
叶菁转头看了萧灵一眼,一把推开她,回身退到甜梦香内,但那牵引她的香烟不知为何突然散了,叶菁一时无法退出梦境,只能就地打坐,阻止朱厌往自己灵台里渗透。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叶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从她进入萧灵梦境后,心神就不由自主地松懈,仿佛被人牵着鼻子走,这香有问题。
叶菁灵台传来尖锐的痛楚,紧接着,脑海里响起一声轻笑,“呵呵,你可以睡了。”
明霄殿内,甜梦香的烟气蓦然散开,颜异猝不及防吸了一口甜梦香的烟气,立即屏住呼吸,偏头一看阮蒙,喝道:“阮道友!”
阮蒙整个人一震,蓦地清醒了,手指飞快结印,散开的香烟重新凝结,从两人眉心抽离回到莲花香炉中。
席上,叶菁睁开了眼,眼神清明,颜异担心问道:“师妹,梦中可有发生什么异常之事?”
叶菁摇头,“还算顺利,她本就是个心性坚韧的姑娘,她一会儿应该会醒了。”
颜异颔首,揉了揉眉心,“阮道友方才甜梦香为何突然散开?”
阮蒙道:“梦境波动也会影响到烟气,不碍事的,颜长老尽管放心。”
颜异仔细端详他和叶菁片刻,点了点头。
刀山剑林内。
天幕黑下来又亮,又再次暗下来,澎湃的灵力与剑气交融在一起,在聂音之的经脉里奔涌循环,最后融入金丹。
如意剑的剑气越来越少,聂音之的金丹在经历着蜕变,金丹周围腾起纯白的火焰,像一枚燃烧的小太阳。
她的修为在飞快进境,跨入金丹中阶,大圆满,最后金丹被烈火烧化了,涌上她的灵台。
聂音之黑暗的灵台里一下子亮起来,开阔无比,鸿鹄从那朵小火焰中飞出,绕了一圈又融入小火焰中。
火焰中躺着她的元婴,小小的一个,如婴儿般蜷缩着。
聂音之从入定中醒来是在半夜,月光很亮,将这一处悬崖照得亮堂堂,剑林里的剑发着颜色各异的莹莹微光,好似将一把星辰洒在了地面上。
这一夜很安静,连虫鸣声都听不见。
聂音之第一时间转身查看顾绛的情况,他睡得很沉,毫无动静。
有了第一回 的经验后,聂音之不再大惊小怪,伸手贴了贴他的额头,顾绛浑身的热度又恢复了正常,比普通人还要低一些的温度,凉丝丝的。
她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掀开袖摆查看他的皮肤,从手指一路沿着手臂摸上去,又扯开本就松垮的领口看了下,摸到他胸口、肚子,确认指下的触感是正常的,五脏六腑应该没有被融化掉,她才松了口气。
聂音之在他的小腹上多摸了两下,手感真的很好。
忙完这一切,她才回过头往软榻旁看去,月色下,地上趴着一只熟睡的老虎,炎炎兔枕在老虎起伏的肚子上,红通通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恭喜师娘,元婴了。”封寒缨说道,用他那兔子脸挤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我师尊,好摸吗?”
聂音之皮笑肉不笑,声音却软软的,怕吵到顾绛,问道:“怎么?你也想摸?”
封寒缨:“……”这个女人怎么半点都不知道羞耻为何物?!
聂音之觉得他在这里有点碍事,要真是个未开灵智的兔子倒还好了,可他是个人。
她想了想,神识沉入芥子里,从折丹峰内的库房里翻出一面帐子,这帷幔四面有支架,可以撑出一处隐蔽的空间,还能防蚊虫。
帐子有两层,一层是透明的轻纱,一层可以遮光。是她以前带着阿浣和澄碧出去野游时,专程定做的。
兔子瞪圆了一双红眼睛,眼见着聂音之突然从芥子里召出一个东西,雪亮的剑光悄无声息地在软塌四周的岩层里凿出四个深洞,钉入支柱。
大猫被她剑气扫醒,带着封寒缨警觉地跳开一丈远,发出威胁的低吼。
帷幔轻纱垂下来,将里面的人完全遮挡了。
封寒缨气绝,简直让兔匪夷所思,“你还有没有人性,我师尊都昏迷不醒了,你还要睡他?”
看来刚刚若不是顾及他在场,聂音之怕是连这帷幔都等不及拿出来了。这哪里像是正道名门出来的人,就算是魔修都没有她这样重欲的做派!
聂音之:“???”她轻声道,“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烤了你。”
封寒缨沉默了会儿,兔子脑袋拱入帷幔缝隙里,“师娘,何时去万魔窟?”
聂音之想了想,“你可以好好准备一下,先初选一些听话的魔,到时我再来挑。”
封寒缨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这是何意?不该一举破开封魔印吗?”
“我现在还不需要那么多魔。”她是要给自己找小弟,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封寒缨:“……”
【呜呜呜我就知道会这样,魔头到底怎么了?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你到底行不行啊,别耽误了我们阿音的性福】
【封兔子,你的思想好特么怪哦,怪有颜色的,我好想住进你的脑子里!】
【聂音之你摸了这么久,有本事再往下摸摸啊!不摸把衣服再扯开点也行啊】
【我觉得是封寒缨这个电灯泡限制了姐姐的发挥,不然她可能真会摸,姐妹们,今晚就把兔子烤了吧!我出孜然!】
【不至于不至于,聂音之也没有这么丧心病狂。】
【聂音之这是啥意思?要搞魔窟创造101??】
【好家伙,选秀搞起来!!!聂音之的小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多奇思妙想?】
【魔气消融就会变成灵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设定,那灵气会转化成魔气吗?】
【天威压迫魔祖,天道应该是不允许魔气存在的吧。】
聂音之把兔子赶出去,调整了下顾绛的睡姿,耳朵贴在他心口。
他的心口里静悄悄的,总让她不太踏实。
聂音之扯开手腕的缎带,召出小金芽来,盯着那枚叶子看,小叶子如今也有些萎靡,叶片软哒哒地垂着。
虽然也有她契合了命剑的原因,但吸纳入经脉的灵气是实打实的,从顾绛身上溢出的灵气直接带着她破境,跨入元婴,可见他身上被消融了多少魔气。
这里没有封魔印,只能是她的血对他造成的影响。顾绛以前舔食的她的血,难道一直都积压在他体内?
为何会突然发作?诱因是什么?
聂音之抓起顾绛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回想当时自己说的话,回想当时顾绛的反应,她心中浮出了一个有些荒谬的猜测,默默坐了好一会儿,躺到他身边,低声道:“哥哥,我现在要使用‘共情’哦。”
顾绛没有反应。
聂音之默念心诀,心念缠上那片软趴趴的叶子里。
她平心静气感觉着,却什么都没感觉到,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回音,聂音之换了个方式,将自己情绪渗过去。
这个举动似乎惊动了顾绛,身边人侧过身来,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枕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聂音之紧贴着他胸口,耳中听到“噗通”一声细微的心跳。她努力抬眼看向顾绛,对方并没有醒,只是心跳轻而缓地搏动着。
“别哭。”顾绛含糊不清道。
聂音之想,我才没哭呢。
顾绛从鼻子里低低应了声,随后又安静下去了。聂音之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听着那细微的心跳,闭上眼睛。
她这一觉睡得很难受,箍在身上的力道越来越紧,湿漉漉的气息始终在她脖颈间徘徊,她很难得地做了梦,梦到封寒缨身下的那只老虎肚子饿了,闯入帷幔,在她脖子上反复舔舐。
老虎舌头带着尖刺,想往她皮肉里钻,让她整个脖子都泛起细微刺痛。
聂音之在睡梦里痛哼出了声,那老虎猛地退开了。
帷帐内,顾绛惊醒过来,外面天光渐明,晨曦从顶上薄纱透进来,他鼻息间都是栀子的馨香,是聂音之梳头水的味道,舌尖上还残留着一点血味。
怀里的人皱着眉,片刻后,表情又舒展开,终于能安稳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