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徵眉峰一动,眸光陡然变得凌厉,阴沉沉的,寒意彻骨。
纪棠提醒了他一件事。
赵徵缓步上前,俯身:“我父皇是怎么死的?”他声音陡然凌厉:“可是赵元泰阴谋杀害?!”
“说!!”
庞进德浑身一震,瞬间如同被扼住喉咙。
赵徵提醒了他一直难以释怀的事,他娶了杀害主子的凶手之女,还襄助对方害了小主子。
再不情愿,再阴差阳错,结果都一样。
他痛哭失声!
他的反应告诉了赵徵答案,他的手颤抖,心头一片彻骨的冰凉。
他厉声:“你,助赵元泰为虐?”
“不!!”
庞进德倏跪直:“我没有!我没有!先帝待我……”但忆起自己所作所为,他没法再说下去,哽咽哑声:“若我有为此事,叫我五雷轰顶,死后直入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他没有!真的没有!!
这一点,纪棠倒是信的,之前分析过,可能性很小很小。
庞进德连声否认,发誓赌咒,和刚才态度两个极端,良久,他激烈喘息着,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跪伏,额头贴着地面,轻声说:“但末将罪无可恕,已万死难辞!”
他起身,冲进屋里,陈达跟了进去。
很快庞进德开启机括,把藏于床底的一本蓝皮册子取出来,回到院中重新跪下,他哑声:“末将所知,所有暗钉皆记录于此,这些年陆续有添加,一直都如今。”
他顿了顿,垂眸低声:“先帝战死前因后果,亦记录于尾页。”
他一直在煎熬挣扎着,一边不得不为,一边又把这些他知道的都记录下来,整理成册。
他紧紧握着这本册子,跪下重重叩首,双手奉上,哽咽:“求殿下放他们娘仨一条生路。”
大公主惊慌爬上前,呜呜哭道:“三郎,……”
庞进德闭目垂泪,一动不动。
纪棠视线落在这本蓝皮小册子之上,若说这一家四口掺着赵徵强烈的个人情感,那么,这本小册子就是他们此趟池州之行的终极目的了。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上前一步,但陈达抢了先,并不欲她沾手。
但谁知就在陈达伸手去接这本蓝皮小册子的时候,变故陡生!
一声尖锐的呼哨吹响,有敌!
与此同时,一直利箭比陈达快了一瞬,从斜上方远远的山坡上激射而下,直奔这本小册子!
是冯塬!
冯塬一知庞进德离营,心里就生不安,他立即率人飞奔往流云庄,正正好和飞奔报讯的眼哨迎面碰上。
利箭尖锐的鸣啸,“笃”一声,直接穿透那本小册子直飞十数丈,重重钉门板之上!
“叮叮当当”打斗声大乱,这宅子太小了,冯塬的人蜂拥猛冲,一下子冲进大门!
几条人影同时跃起,但冯塬的人早有准备,抢先一线,将册子取下。
庞进德倏地睁眼:“你!”
你是如何知道这里的?!
他勃然大怒,他和皇帝的条件,皇帝是承诺只要他应就不再过问二人任何事的!
冯塬挑唇哼了一声,但若陛下连庄子具体位置都一点不知道,那他此时岂不是连这整个暗网被人连根拔起都不知道?!
还好他谨慎!特地使个人远远盯着以防万一。
庞进德怒不可遏,但现场已一下子大乱了,兵刃交击骤起激烈,那支利箭一出现,赵徵已反手一抽长剑,疾冲跟着掠出,陈达等人也是!
冯塬跟前十数好手冲出迎上,将人拦住!
赵徵长剑一震,血腥喷溅!
叮叮锵锵,冯塬却半眼不看,一接过册子之后,立即倒退几步进了小厅。
他翻看册子,冷哼一声,往侧挪了几步,抄起灯盏边的火折揭开吹燃,这东西立即烧了才是干净的。
冯塬完全没有反派毁于话多的毛病,半句都不啰嗦,这策略当然是最正确不过的。
但他才抄起火折吹燃,斜楞里,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对方趁着他低头的吹火折的一瞬,闪电抓住册子,用力一扯!劈手就将册子夺了过去!
这人正是纪棠。
她反应极快,高手过招她不适合冲锋,但没关系,刚才逮人走了一圈,她已经颇了解这宅子的布局了。
当即反手一推厢房的门,冲了进去,沿着厢房翻过内窗一路绕到正厅的侧间,猫在帐缦后面。
所有人都在外面打斗,室内空荡荡,她原本是打算在后面偷袭的,却不想,这冯胖子自个倒退了进来。
灵机一动,纪棠抽出怀里的火折放在灯盏边。
没错,这火折是她的。
瞄准机会,一抽得手,纪棠冲冯塬重重一哼,另一只手一挥,连灯油带灯盏砸在他的脸上,“去死吧你!”
赶紧掉头一溜烟跑了。
第64章 “等回来我有件事和你说……
冯塬嗷一声惨叫,纪棠飞快原路蹿走。
脑后风声嗖嗖,她赶紧往侧边一蹬,笃笃笃三枚精铁流星镖重重扎进前方墙壁!
她连爬带滚,飞快越过刚才那扇内窗,视线余光一瞄,果然刚才就在门边的那两个高手提着明晃晃的长剑已急掠冲来,她一落地,飞速狂奔,嘴里大喊:“阿徵!陈达!!刘元!!!”
救命啊!!!
她飞速探手入怀,石灰粉包胡乱往脑后乱洒,千钧一发!“嘭轰”一声巨响!厢房两扇大窗连窗扇带木框都被整个踹飞,赵徵一跃而入,俯身搂住纪棠的腰,将她护在身后!
而陈达李胜已与那两名追上的高手激战在一起了。
“我们快走吧!”
纪棠赶紧把册子揣进怀里,对赵徵说。
东西到手,目的完成,没必要和冯塬在这里死磕了,冯塬带的人手也很多,继续打下去两败俱伤。
赵徵点点头。
陈达取出一枚木哨,吹了一长二短三个音,尖锐的哨音顷刻传遍整个小院,所有人便开始聚拢在一起有节奏撤退。
赵徵纪棠冲出房门,回到院子里。
院子混乱一片,连庞进德也抽出长剑,和冯塬的人激战在一起。
方才紧随长箭之后,有几枚毒镖直奔他而来,庞进德立即闪开并拔剑反击。
他对赵徵伏首请死,但不代表他没有抵抗力,实际庞进德战力彪炳,并不是轻易就能灭口杀死的。
赵徵迅速收拢人手,他回到院中,冰冷的目光冷冷盯着庞进德。
庞进德慢慢垂下长剑,低头不语,半晌,他举起长剑,横剑一抹!
“啊——”
公主痛哭惊呼,扑了过来。
但赵徵的剑比庞进德动作快了一步,虎口一痛,“叮”一锐声,庞进德长剑落地。
赵徵冷冷一笑,眉目阴鸷透着血腥,“想自裁?”
“你做梦!”
就这么痛快死了,岂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起过誓,必要将此人千刀万剐,方可告慰兄长在天英灵!
庞进德心口苦涩,垂头不语,公主赵云娘哀哀哭着站在他身后,紧紧攒住他的手。
赵徵冷冷道:“都带走!”
刘元与另一人腾出手,飞快解下长鞭作绳索,这两人并没有反抗,很快受缚,并且主动配合行走,公主跌跌撞撞,跟在她的男人身后。
现场交战很激烈,且战且撤,花了大概一个多时辰,最后还是成功撤走并甩脱了尾巴。
这时已经入夜了,旷原矮树被风吹得索索作响,长草荆棘黑魆魆一片。
纪棠坐在溪边,低头洗了洗手。
赵徵刚才哑声对她说,说他去去就来,让她在此处等等他。
她取出炭笔,又摸出几张折叠得小小的白纸打开,飞快写了几封简信,叫刘元先安排人传出去。
背对的小土丘之后的不远处,顺风隐约传来一声闷哼,以及倒地的声音。
还有赵徵的恨声。
过了许久,他才回来,带着一身浓郁的血腥味,两手赤红一片。
纪棠没问什么也没说什么,绞了帕子给他擦手上的鲜血,眸带关心看了看他。
赵徵扯扯唇,但笑不出来,他哑声说:“阿棠,我为皇兄复仇了。”
这是第一个,还有一个。
纪棠轻应了声:“那就好。”
纪棠帮他擦了几把手上的血迹,还未曾全部擦干净,他立即就说:“阿棠,册子呢?”
纪棠把怀里的册子取出给他,之前她已经大致翻过了,她抱膝坐在没吱声,他粗喘着接过来,囫囵盘腿就在泥地上坐了下来。
一下子翻到最后一页,他借着一点黯淡的朦胧星光,急不迫待地看了起来。
也就短短两页纸,他看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