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棠沈鉴云柴武毅吕衍杜蔼等人上前一步,同样将酒樽的酒横撒进江中。
赵徵率麾下文臣武将及全军兵士祭奠不久前战死的三万柴家军,祭奠开战以来,死于南征的所有兵士和同袍。
庄严而肃穆,数十万大军,只听见萧萧风声。
闭目默哀半晌,赵徵睁眼,下令:“进!”
令兵闻讯,一挥红旗,左右一划,向前重重一指!
号角吹响,绵长的雄壮,大船破水,一直推至岸边。
而岸上的所有南梁兵士,在这一刻齐齐放下武器,南梁摄政虞长治解下他腰间佩剑,单膝下跪,冲这悬挂王旗的巨大楼船,将他的佩剑高举过头顶!
而同时,小皇帝一派的少量武将,和他私下往这边安插的眼线凡是被虞长治查出来的,同时被暴起的左右缴械压服在地。
军靴落地,厚重而稳,赵徵率一众心腹臣将下船登岸,他站在最前方,伸手,接过虞长治呈上的王剑!
“好!”
“是南梁归降了!!”
“太好了!!”
登时,战船上爆发出如雷的呐喊,普通兵士也明白过来了,瞬间山呼雷动,一浪高过一浪!
唯一与之截然相反的,只有皇帝一方水师大军,普通兵卒骤不及防,面面相觑,而以颜遂为首的大将们勃然变色。
赵徵霍地转身,远远望去,他与心生警惕没有靠岸的颜遂对视着,江风猎猎,赵徵暗青帅氅猎猎而飞,英姿勃发,眉目凌厉。
赵徵冷冷道:“滚回去,本王不杀你!”
目前还没有分裂,赵徵不会对同属大魏阵营的兵士挥军,只不过,他一字一句:“你告诉赵元泰,杀父杀兄之仇不共戴天,狗贼洗净脖子待本王来取!”
……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千里外南梁陆上腹地的战场上。不过投降的是虞长治的嫡长子虞子卿,代表赵徵受降的是钟离孤。
陆上进军,赵徵一方完全被皇帝甩在后面,只得了一个极鸡肋的覆山关。
但谁也没料到,覆山关直接大开关门,迎接钟离孤的十万兵士入关!
钟离孤和柴武毅,一南一北,飞速深入,在虞子卿的引领下,已经深入虞长治所辖之地,最后在东部腹地赵州相汇。
虞长治为表诚意,已将把大江南岸所有的关卡要塞都交出来了,杜蔼栗泉正飞速往东接手。
换而言之,大江南岸将不再对江北的山南造成威胁。
南梁东部区的北边一大片疆域目前都归属赵徵麾下,同时归降的还有一半将近三十万的摄政王麾下的南梁军!
形势,顷刻逆转!
消息传到的时候,还是半天之后,因为皇帝把钟离孤甩到太后面了。
硝烟滚滚,大魏南梁两位皇帝之间一触即发,突然一个消息直接把双方都震晕了。
皇帝霍地站起,连帅案都撞翻了,他厉喝:“你说什么?!”
……
南梁战场一夕变天。
而这个时候,赵徵纪棠已经在北上的路上了。
前线撕破脸,乐京中原来隐隐有人质意味的各家家眷,就要立即撤出来了!
因为有飞鸽传书,乐京也不能提前动作,以防被皇帝洞悉功亏一篑。
这事儿是纪棠柴兴钟离颖三人负责的,江面一受降,三人立即率人渡江,快马北上!
他们要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去接人。
已经算计好了的,一路快马日夜兼程,三日内即抵乐京。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的是七月初七,七夕佳节,城外郊野人头涌动,四合的暮色中一盏一盏彩灯亮起起来,拖儿带女,笑声喧嚣。
赵徵勒停马,伸手抹了抹纪棠脸上沾的尘土,柔声说:“你在这边等我,我去去就来。”
纪棠笑了笑:“嗯。”
赵徵拨转马头,望西郊行宫去了。
哒哒的马蹄声很快远去,望着他的背影,好半晌,纪棠才收回视线,她和柴兴钟离颖对视一眼。
柴兴讷讷半晌,低声说:“诶,阿棠,你说姑姑会跟阿徵出来吧?”
不要问她这个问题,纪棠头皮发麻:“我也不知道。”
她和柴皇后不熟,真不敢一口说定什么,所以出发之前,她偷偷叮嘱了柴义陈达好久。
接应撤退家眷这种事情,本来是怎么也轮不到赵徵亲来的,他原该留在南梁处理接手江北哨卡和虞长治麾下臣将军士等等事宜。
他是为柴皇后来的。
他早早就安排好了,反正受降的后续事宜交给柴武毅钟离孤沈鉴云他也很放心,他硬是腾出时间北上亲自来接柴皇后。
纪棠柴兴又对视了一眼,她舔了舔唇,和钟离颖也对视一眼,三人相顾无言。
纪棠抹抹脸:“好了,闲话少说,咱们赶紧接人去吧!”
……
接人不难,打的时间差,皇帝那边虽有盯梢的人但骤不及防,陈达提前北上,留京暗部已经准备就绪了。
诸家眷脱身也容易,因为今天是七夕,按例没有宵禁,今天全城贵眷和百姓都会出门赏彩灯和去城外沁水河放花灯。
七夕放灯是传统习俗,而乐京内无河流,最近的河流是南郊的沁水支流。
整个乐京倾巢而出,不分贫富贵贱,这个关口,各家出门然后趁机脱身再适合不过。
约定的时辰同时动身,纪棠这边很快就接到人了,离得远远,柴兴眼前一亮,飞快打马迎上去,“是我母亲和嫂嫂侄儿们!”
纪棠和钟离颖也打马迎上前去。
柴家女眷已经换了一身棉布衣裙,跳下车,久别重逢,终于不必留在乐京,大家都高兴得很!
钟离颖不用介绍,柴兴把纪棠拉过来,兴冲冲介绍给母亲嫂子侄儿认识。
柴舅母丰腴热情,笑得合不拢嘴,忙撸下个玉佩当见面礼,夏衣薄领子低,纪棠没有喉结,她很快就发现纪棠是个女孩了,心里还想着匆匆出走见面礼太简薄了,改天得补上才行。
她这是误会了,见柴兴兴冲冲拉着个女孩子来介绍,还以为未来小儿媳妇有了着落,拉得纪棠的手上下端详,笑得见牙不见眼。
钟离颖瞄一眼也乐呵呵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的柴兴:“……”
他无奈摇摇头。
算了吧,最多就揍一顿,不是大事。
不是所有人都往这边来的,这样目标太大了,已经安排往四方八面分流的,纪棠这边得到各方陆续报讯,一切顺利,她也接得柴家钟离家等七八家眷属,已经差不多了。
柴舅母很快也想到了,她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这茬子事,其实她这些天心里也在想,只是刚才一见面高兴才忘了,很快就想了来了,见有人向纪棠禀“一起顺利”,她顿了顿,等暗部的人飞快没入黑暗之后,柴舅母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那皇后娘娘那边……”
笑声就停了,大家面面相觑,柴兴有些烦躁揉了一把脸:“殿下去接了,还不知道呢!”
大家又静了静。
纪棠呼了一口气:“行了,既然人都齐了,那我们动身吧!”
他们和赵徵有约好汇合的地方的,刚刚人齐,那就赶紧走吧。
她往西边望了望,半晌才收回视线。
不得不说,纪棠还是有点担心的。
……
而这个时候,赵徵已经抵达西郊行宫了。
调开了护卫和众多的宫侍,这一片都静悄悄的,风吹草木摇曳婆娑,这个柴皇后起居了快一年的西郊行宫不知不觉处处已有了她的痕迹。
纪棠抬头西顾的时候,赵徵正站在柴皇后现处的宫殿前,他驻足片刻,一脚踏上大殿的台阶。
第88章
偏僻的小宫殿静悄悄的, 距离柴皇后居住的主殿永安宫有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昨日宫女夏柳给柴皇后呈上一封赵徵的手书,说赵徵快到乐京了,要私下和她见面。
值得一说的是, 这个宫女夏柳是柴太后留给柴皇后的几个人手之一, 柴皇后自深信不疑。
于是在柴皇后的主动配合下, 夏柳披上斗篷伪装成皇后,在七夕当天趁着傍晚气温不冷不热, 亲自抱上个假襁褓往药王殿祈福去了。
柴皇后在西郊行宫居住已经有快一年了, 皇帝为了防止什么意外发生, 特地让皇后从皇宫迁至西郊行宫养胎, 一刀切断后宫所有乱七八糟的女人和事情,除此之外,长秋宫的一整套的明暗保护班子也跟着过来了, 可谓密不透风。
不过有柴皇后配合, 从内部打开缺口,这个问题就不大了。“柴皇后”和“十皇子”去了药王殿, 保护人马也呼啦啦绝大部分都跟了过去。
剩下的,有夏柳没露过面的同伴安排, 柴皇后虽然不解,但见儿子她还是极高兴期盼的,赶紧换了一身宫人的服饰披上斗篷抱上襁褓, 悄悄就跟着夏水和夏柚出了永安宫, 来到御湖畔一处久无人迹的小偏殿。
行宫少有主子来, 原来人手并不充裕, 小偏殿斑驳得厉害,不过里面却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柴皇后也不嫌弃, 轻晃襁褓哄睡了然后小心放在短榻上,就踱出来不停往外张望,翘首以盼。
岁月善待美人,刚生产一月的柴皇后并没有发胖,只是身形略显丰腴了些,鸦发雪肤,目光依然清澈如水,温柔又美丽。
等了好一阵子,她终于听见了靴子落地的声音,沓沓沓沓,稳急而有力,这一瞬,她欢喜极了,挣脱夏水搀扶她的手,飞快冲了出去。
“二郎!”
月光下,剑眉长目眸光锋锐,年轻男子身躯像标枪一般挺拔,宽阔的肩膀,劲窄的腰身,蕴着无穷的力量,他一身黑衣矫健英伟威势逼人,高了不止一个头,已彻底长大成人了。
柴皇后泪花一下子出来了,她冲出去,母子二人紧握对方的手,她喜极而泣:“我的儿,我儿长大了!”
她伸手抚摸他的头脸,他的鬓发,又哭又笑,欢喜至极。
赵徵伸手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柔声:“嗯,母后。”
是的,是我。
我回来接你的。
压在心头多年的念头,终于可以成行了。
还记得他被迫离开了乐京远去就藩,一步三回头,却不得不遗下母亲,今天终于可以回来接她了。
有湖风吹来,树影哗哗,入秋的夜风已有些微凉,赵徵伸手掖了掖她的斗篷,侧身为她挡去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