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姑娘恍然,她之前看到的那个笑容温柔的四阿哥,根本就是自己的错觉。
她终于后悔了,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跟着张樱一起前往翊坤宫。
毫无意外,雍正就坐在上首。
张樱带着啾啾上前行礼,而后坐到一旁。
皇后看到啾啾倒是不觉得奇怪,但对张樱旁边站着的钱家姑娘却有些好奇。
尤其是细看这位钱家姑娘的眉眼,似乎与张樱还有几分相似。
张樱直接介绍了她的身份:“今日也是巧了,啾啾突然在御花园附近遇到了钱家姑娘,还以为是我召进宫的。但皇后你知道的,我向来只见舅妈,可不会单独召见其他人。于是一番细问,才知道钱家姑娘在去年选秀的时候竟然与顾答应同处一室,她这次入宫也是跟着顾家人入宫的。”
皇后当即皱眉:“顾答应召进宫的?”
钱家姑娘面色苍白地点头。
这也不是什么隐秘,只要找负责登记入宫之人的侍卫,一准儿能将顾家今日来了哪些人弄得一清二楚。
结果很快出来,钱家姑娘确实是跟着顾家人入宫的。
钱家的人,却跟着顾家人入宫?
雍正的视线落在了钱家姑娘身上,只是他的眼神与钱家姑娘想象的温柔多情完全不一样,反倒充满了审视与打量,就好像……
在看一个坏掉了的物件儿。
钱家姑娘被吓得瞬间跪在了地上,都不用雍正问,就噼里啪啦地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雍正听完,面色阴沉:“去让人将顾答应叫来!”
张樱转头看向熹妃,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地发现,她仍旧面色淡定,似乎对顾答应的到来全不在意。
是因为觉得顾答应一定不会攀咬她,还是顾答应……已经没了?
好在不是第二种可能。
顾答应跟在引灯身后,进门给几人行礼后,这才坐到了角落的矮凳上。
不过屁股还没坐热,她就跪到了钱家姑娘身边,且对此供认不讳。
皇后看向熹妃:“你之前向皇上举报,说是钱家在郊外的田庄上培育出来的高产粮种的培育者其实另有其人,你倒是说说
,你之前拿给皇上当证据的那一斤粮种,到底是怎么回事?”
熹妃无奈地看向地上跪着的顾答应:“就算钱家姑娘不曾提到顾答应,嫔妾也是要请皇后将人叫过来的。实在是,嫔妾对这所谓的高产粮种一窍不通,会主动找陛下举报,也是因为顾答应之前的苦苦哀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陛下明鉴,嫔妾并不知情,陛下还请问问顾妹妹吧。”
雍正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儿,到底还是转向了顾答应:“熹妃所言,是否属实?”
顾答应点头:“熹妃所言句句属实。”
雍正面色沉沉:“同是举报,你为何不直接找朕,非得绕一绕弯子找熹妃?”
“可是陛下,嫔妾已经好些日子不曾见过陛下您了。”顾答应面容苦涩,“嫔妾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又不能随意打扰了陛下,便也只能托熹妃姐姐帮忙了。”
雍正稍一回想,才记起自己这段时间除了默默与其他几个养女的婚礼外,几乎全身心地沉浸在了与官员一起商定八旗官员的养廉银上面,别说是去了熹妃宫里,又没了孩子的顾答应了,就算是自己如今正宠爱的孙嫔与常答应也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他了。
他皱了皱眉,放过了这个疑点。
顾答应则道:“嫔妾本来不想要打扰了皇上,只是之前无意得知贵妃娘娘竟然拿了嫔妾家中奴仆培育出的高产粮种进献给陛下,这才坐不住了,只能找皇上讨一个公道。”
雍正与皇后看了张樱一眼,见她面色淡定,这才放心。
熹妃的双手放在小腹处,见状,面色虽然没有任何异常,藏在袖子底下的一双手却被自己的指甲给掐出了血。
顾答应也将帝后二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尽管自己说得还不多,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
顾答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那奴仆本也是盈贵妃田庄上的农户,只是因为在农忙时节去了一趟八大胡同便被赶了出来。那农户也明白这事儿是自己的错,所以被赶走之后并未纠缠,而是想法子托关系投到了我们顾家。”
“一开始我们还
不知道那人有什么本事,还是后来家中仆人无意提了一句,‘多亏了钱家让人培育出的高产粮种,大家如今才能吃饱喝足不饿肚子,即便是遇上荒年,也能靠着陈粮坚持更多时间’这样的话,然后那奴仆才告诉了我家的管事,老百姓如今种的粮种虽然产量已经很高了,但其实并不是最高的,他就无意间培育出过产量更高、一根稻穗儿上足有二百多近三百的稻谷。”
“管事自然不信,他这才说自己培育出的那种高产粮种其实是从贵妃家田庄那些能人异士们,之前培育出的杂交玉米与杂交小麦得到的灵感,那稻子的名字就叫杂交水稻。他还将杂交水稻的原理一一告诉了管事。”
“虽然管事听不懂,但他是个识货的,于是就将人引荐给了嫔妾的阿玛。阿玛在朝为官,对这杂交玉米与杂交小麦的原理也听过一耳朵,是以一下就明白其珍贵之处,虽然不相信那奴仆培育出了杂交水稻,却还是拿了些钱财支持对方将杂交水稻培育出来。”
“谁能想到,这杂交水稻的成果刚被研究出来,那奴仆用以培育杂交水稻的两块良田就被一把火给烧了。那奴仆将事情告诉了阿玛,可因为没有证据,阿玛便只觉得此人是在糊弄他。”
“嫔妾原也是这般想的,却在无意得知了贵妃进献粮种之后起了疑心,这才想法子找上了钱家姑娘将那稻种给偷了一些出来交给那奴仆辨别。”
“嫔妾虽有疑虑,却从未想过钱家的粮种真与那奴仆研究出来的有关,谁知那奴仆看过之后斩钉截铁地保证,那稻种就是他之前培育出来的那一批!嫔妾本不欲与贵妃争锋,毕竟嫔妾不过一个小小的答应,委实、委实……
“但是,嫔妾只要一想到贵妃可能也被蒙在鼓里,不自觉就成了钱家的帮凶,想到那奴仆的一番心血竟然被人谋夺,最关键的是……”顾答应满怀深情与忧虑地看向雍正,“嫔妾只要想到陛下竟然被钱家蒙在鼓里,心里就不由升腾起一股怒火,这股怒火催促着嫔妾,一定要将事实揭开,好让陛下免受奸人蒙蔽!”
钱家姑娘听着顾答应这一番话,整个人都傻了。
她就是再笨再蠢,也知道欺君之罪是要被诛九族的!
她眼里闪过一抹癫狂,反身扑向顾答应,一抬手便划花了顾答应如花似玉的脸:“贱人,叫你胡说八道污蔑人!”
顾答应先是一愣,旋即抬手摸了一手血后,立刻也疯了。
她转身就扑向了钱家姑娘,也想毁了她的容。
但钱家教育一向跟着雍亲王府来,虽然请不到那么好的老师,但家里的小辈不论男女,骑射与四书五经那都是必须要学的。
钱家姑娘虽然市场偷懒,武力值也稳稳地压过了柔弱可怜的顾答应。
于是不过一个眨眼,所有人都看到钱家姑娘直接骑到顾答应身上抬手来回甩人巴掌,不过两巴掌而已,那顾答应的脸便立刻肿了起来。
雍正眼睛一跳:“大胆!还不快快住手!”
皇后也是被吓得够呛,赶紧让人将两个都十来岁了,却打得跟小孩儿干架一般简直没眼看的两个女人。
等将两人分看,钱家姑娘气势汹汹地抬头,直接对上了雍正与皇后纠结、嫌弃、惊慌等等都快让人分不清其中复杂情绪的眼睛。
噗叽一下,钱家姑娘瞬间蔫了。
不但蔫儿了,整个人才好似突然想起来自己所在何处,面前是何人,打得又是谁等等问题。
钱家姑娘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雍正与皇后看到她反应,反倒狠狠松了口气。
这女人刚才的反应,真的是……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张樱,眼里情绪之复杂,简直让人分辨不清。
张樱:“……”
相信她,这个小姑娘即便在钱家,也绝对是个另类!
张樱想着钱家其他几个性格颇好的小姑娘,简直想要吐血——
今日这个小姑娘在宫里的所作所为若是传了出去,其他几个小姑娘可还怎么嫁人?
简直了……
皇后被张樱脸上的表情逗笑,顿时忍俊不禁。
这时传来一道痛苦呻、吟,皇后转头看去,才想起地上还有个都快被毁容了的顾答应。
皇后下意识看向雍正,毫不意外地发现其看向顾答应的眼神已带了几
分厌恶。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忙让人将顾答应带偏殿治伤了。
等顾答应包扎好伤口带着幕离回来,皇后才看向张樱:“贵妃,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对此,张樱的回答是——
“啪啪啪”地拍巴掌:“顾答应这话说的,真的进退自如,攻守得宜,不管坑不坑得了我,反正自己是绝对立于不败之地了。毕竟不管真假,都有人给你背锅嘛。”
顾答应额角冷汗刷一下就流下来了。
汗水中含有盐分,滑到伤口上后带来一阵刺痛,但顾答应对此已经完全没感觉了:“嫔妾不过如实叙述而已,不懂贵妃娘娘在说什么。”
张樱失笑:“好,我们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证据呢?不会只有一袋儿确定是从钱家的田庄偷来的稻谷吧?就凭你一张嘴在那叭叭叭地胡说一通就值得采信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能胡编一堆你是受了熹妃指使,为了污蔑我不惜犯下欺君大罪呢。”
说完转头看向熹妃,“熹妃勿怪,我就是举个例子。”
熹妃扯起嘴角笑了笑,没有答话。
张樱却在说完之后转过了头:“物证你多半是拿不出来了吧?那人证呢?那个你口中涉及到的培育出了杂交水稻的奴仆,听到奴仆自夸的下人,慧眼识人的管事,以及资助了奴仆的顾大人……这些人你总能找来吧?”
都不需要顾答应开口,雍正便让人去将张樱提到的几个人全部叫进宫。
张樱补充道:“陛下不放将我舅舅与田庄上那些参与了培育杂交水稻的研究人员一起请到宫里,到时候是非真假自有论断。”
雍正自然无有不应。
熹妃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却第一次如乱麻一般慌了起来——
皇上对张樱的实在是太好了,这不对劲儿!
自古以来,当皇帝的都多疑。即便皇上相信张樱的清白,在此时此刻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威严,为了以防万一,为了展现自己的公平,也不该对张樱的态度这般好才对。
除非,皇上已经确认了事情的真假,并已经找到了证据!
可是不可能啊……
熹妃认真回想了一遍,仍旧
不知自己这计划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她几乎是在稻种拿到手就立刻有了这个计划,然后担心走漏了风声立刻就对着张樱发了难,皇上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的证据?
又或者说,顾答应方才那番说辞,出了什么纰漏?
但不对啊……
多说多错的道理她也懂,所以那一番说辞的很多地方其实都是含糊其辞,没有个确切的说法,即便出了错也能自圆其说。
这也是张樱会说顾答应那番说辞“进退自如,攻受皆宜”的原因。
想不通……
但熹妃很确定自己的发现。
她扫了尚且无所觉的顾答应,敛下眼睑,已经完全不打算再开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