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来,冷冷看向昊天,长剑龙吟一声,似乎随时要见血。
昊天已经重新带好了蒙面,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博撒见白亦宸来了,顿时牙关打战:“将军……快、快走啊!”
昊天眸色微眯,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白亦宸一言不发,举起长剑,一个纵身便越到昊天面前,昊天抬手格挡,短兵相接,双方皆是杀气迸出!
四目相对,白亦宸凝视他的眼睛,灵光一闪,心下大骇!
而昊天也面色微愠,几招过后,便避开了白亦宸的锋芒。
他瞥了一眼瘫倒在地的博撒,恨声道:“走!”
说罢,一把拎起他,双足一点,轻功飞跃而起。
白亦宸夺过士兵的弓箭,蓦地射出一箭,直追而去,那箭随着昊天一起,消失在这夜色中。
王兆奔了过来:“白公子!你没事吧?”
他见白亦宸月白的衣袍上,沾染了不少血污,有些担心。
白亦宸是武平侯的儿子,若是出了什么事,他自然是担待不起。
白亦宸摇摇头:“我没事。”说罢,他便立即转身,快步走到杨初初面前。
杨初初方才的不适,已经缓了过来。
她定定看着白亦宸,眼神有些复杂。
白亦宸见她神色有意,问道:“初初,你怎么了?”
杨初初面色微顿,低声道:“没什么。”
此时,杨婉仪扶着钟勤,缓缓走下山来。
“初初!”杨婉仪一声呼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杨婉仪长发披散,面上沾了些灰尘,裙子也半湿了,满是泥点。
钟勤伤得重,大半个身子倚在她身上。
这样的雨夜,就算空身下山,都不容易。
更别提让一个弱女子,半扛着一个壮实的青年了。
杨初初急忙迎了上来:“钟勤哥哥怎么受伤了!?”
众人连忙将钟勤接了过去,杨婉仪将他放开,道:“他是为了救我……”
说话间,眼神还没有离开钟勤。
杨初初见杨婉仪有些狼狈,路上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她也有些不好受,道:“姐姐没事吧?”
杨婉仪默默摇了摇头:“我没事……还好钟勤和白公子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杨婉仪到了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杨初初见她面色苍白,心疼地抱住她:“姐姐不怕!我们回宫吧!”
杨婉仪身子一暖,酸了鼻子,无声颔首。
王兆他们将备好的马车牵来,钟勤被送上了马车,杨婉仪随即跟了进去。
她回头对杨初初道:“初初,你也上来吧?”
杨初初憨笑一下:“不啦!初初想和亦宸哥哥骑马!”
杨婉仪蹙眉:“可是这大晚上的,会着凉的……”
杨初初坚持道:“姐姐快去看钟勤哥哥,他难受!”
杨婉仪顿了顿,只得由着她去,道:“那好,白公子,有劳你照顾初初了。”
白亦宸点头,道:“大公主放心。”
白亦宸回头,对王兆道:“王大人……今夜的事,牵连甚广,您看?”
王兆意会,立即大声对士兵们道:“今夜之事,谁也不许走漏半句风声,如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小心你们的脑袋!”
众人连忙应声。
杨初初见状,这才放了心。
杨婉仪现在在议亲的关口,今日这个插曲,万一传了出去,只怕对她的名声不利。
但巡防营的统领,一向是由皇帝直接任命,也算是半支天子近军,他们相较于一般的士兵,忠诚度更高,更懂得皇室之事,秘而不宣的道理。
杨婉仪和钟勤在马车中安顿好后,车夫便启动了车驾。
士兵牵来一匹骏马,白亦宸对杨初初道:“公主,冒犯了。”
杨初初笑着颔首,白亦宸便将她抱了起来,送到了马上,然后,自己一踩马镫,扫腿而上。
月白色衣袍,铺陈在马背之上,更显英姿。
白亦宸一挥手,众人便浩浩荡荡地开赴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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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滚滚,缓缓前行。
钟勤半靠在角落,山路不稳,他身形微晃,仿佛坐稳都很是吃力。
杨婉仪在一旁坐着,默默挑眼看他。
钟勤抬眼看她,虚弱地笑了笑:“在看什么?”
杨婉仪面色微顿,偏过头:“看呆子。”
钟勤勾唇:“好看么?”
杨婉仪:“……”她无言地转回身子,掏出王兆给的金疮药,道:“我给你上药。”
说罢,她便伸出手来,要去解钟勤的衣襟。
钟勤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别忙了,回宫再说吧……”
杨婉仪一愣,坚持道:“不行!”她轻咳一声,道:“你万一死在路上怎么办?那我还得给你收尸。”
钟勤笑一下,忽而道:“婉仪。”
杨婉仪抬眸,迎上他的目光,钟勤淡声道:“你明明心里是关心我的,为什么却不肯好好说?”
杨婉仪变了变脸色,道:“谁关心你了!我不过是看你来救我,怕你因此出事……我良心不安……”
钟勤摇摇头:“你根本就没有良心。”
杨婉仪语噎,怒道:“你说什么!?”
钟勤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他抬手掩唇:“咳咳……”这咳嗽牵动了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杨婉仪见状,语气软了下来:“钟勤,你怎么样?哪儿疼?”
钟勤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杨婉仪下意识探去,柔软的手掌覆在他的身前:“这里么?”
钟勤按住她的手,他的手掌灼热,杨婉仪轻颤一下,就要收回手来。
钟勤却不肯:“我这儿疼。”他看向杨婉仪,眉宇间有些伤感,他正色道:“我得知你要嫁给别人,这儿就疼得不行。”
杨婉仪面色微红,便想挣脱他的手,钟勤索性一把抓住,道:“婉仪,我问你,关于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婉仪耳朵像火烧一般,他们以前,偶尔也蜻蜓点水般,提起过这样的话题。
但杨婉仪要么岔开他的话题,要么就直接逃了。
但眼下,两人单独坐在一架车子里,避无可避。
经过今夜的这些事,杨婉仪忽然,不想再继续逃避了,她也忍不住问自己,钟勤对于她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第一次见到钟勤,便觉得这个哥哥,生得真好看,可惜啊……就是不会笑。
虽然她自己也难过,被母亲送来了慈宁宫,但一想起钟勤和父母天人永隔,她便忍不住同情起他来。
这份同情,随着青梅竹马的情义,一直存在着。
她身份高贵,皇宫内外,都要给她三分颜面,而他则是个孤儿,就算是养在太后膝下,还是少不得被后妃或者刁奴欺负。
每当这时,杨婉仪便会站出来,挡在他身前,将那些人痛批一顿。
只有钟勤能明白她的痛苦和快乐,他和她一起长大,从童年到青春,这是一种无可取代的亲密。
但随着年岁渐长,嬷嬷告诉她,男女有别,她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与钟勤日日待在一起。
起初,她没有在意,直到有一天,她忽然发现,钟勤已经高出自己许多。他站在芳兰轩门口,修身伫立,浓郁的树荫打在他的身上,却丝毫不能掩盖其光华,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他转过身,淡淡一眼,便笑着开口:“婉仪,我等你好一会了。”
杨婉仪微微慌神,只觉得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心中有种别样的情愫,无声滋长。
杨婉仪脾气越来越坏。
她总是忍不住欺负钟勤,一开始,有些得意,可欺负完之后,又不免有些自责。
但有一条,钟勤只能被她欺负,别人……却是不能的。
她好似一只淘气的小乌龟,不停地捣蛋,只为了惹他注意。
但他若真的奉上一切,她又忍不住缩回壳里,装傻充愣。
杨婉仪一面躲着他,一面又放不下他,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她害怕他们之间太好,若有一天,钟勤突然要弃她而去,她怎么受得了?她不允许自己,再被抛下。
她不断地试探他,推开他,再三确认他没有走,心中又偷偷暗喜。
直到今晚,她眼看着钟勤为了自己被打成重伤,惊惧之下,她心如刀绞,这才明白——他早已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他的性命。
此刻,杨婉仪睫毛微颤,默默不语。
钟勤见她又不答话,不由得有些失落。
他的手松了松,杨婉仪却没有立即将手挪开,她鼓起勇气,抬眸看向钟勤,问道:“那我要问问你,你对我……是、是怎么想?”
钟勤愣了一瞬,道:“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
杨婉仪低头:“你又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