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慈站在队伍前端,和老师们离的最近。
他本来是有病假可用的,老师希望他先休息三天。但是薛慈要在驻地休息的话,会有医疗老师留下来陪他,想着要和人密切接触几天,装成小孩,薛慈便浑身不自在。
只是眼睛被划破而已,薛慈没觉得是什么大伤,便强硬要求继续训练了。
那些老师们也实在很难拒绝薛慈的请求。
在他们眼里,薛慈是因为珍惜和同龄人相处的时间,才忍伤继续训练的。面对这样听话的孩子,回绝都是种残忍。
也只能无奈带上了。
训练营的大多数孩子,都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师讲话,目光一下就飘到了薛慈的身上。
薛慈背着手,站的比平时更直。身形瘦削,雪白一截小腿露出来,修长又漂亮。
他认真地听着老师讲话,当然也不会因为背后的灼热目光回头。但是这群少爷们开始之前就看到了薛慈,也看到对方眼睛上覆着的柔软纱布,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内疚还有点后悔。
不知道他还疼不疼。
经历这种事,薛慈更不愿意和他们说话了吧。
台上的老师分配完任务后,并没有说解散。
他们微板起脸,如鹰般的眼睛扫过这群少年们。
张老师吐出一口气,颇严肃地开口:昨天发生的事,我相信很多同学都知道了。在这里,我希望所有犯错的同学,都要向薛慈道歉。也真诚地希望,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当然,他后面也会对这群小崽子们严防死守。薛慈的房间,也被调到老师寝室的隔壁了。
被着重介绍的薛慈:
这下都知道他被一群小学生欺负了。
又有另一名资历深厚的老师出来道:薛慈同学很友善,说他昨天是意外摔倒,没有人推他。虽然根据我们知道的消息,有同学反馈说是某位同学
赵老师的目光不经意落到长灯明的脸上。
长灯明面无表情,只是头微微低下去了一些。
话语恰到好处地停顿下来,赵老师没有再说的太明。一是长家不太好得罪,另一原因,也是昨天走廊的摄像头正好故障,没拍到事故的现场,总不能没证据就指证孩子。
他虽没说的太直白,但其他少年们对长灯明,竟然露出了有点不忿的目光。
张老师则上前,点了几个小少年的名字。
这几名少爷出身优异,性格温和开朗,朋友也多。之前没怎么欺负过薛慈,张老师把他们喊出来,则是温和地说着:薛慈同学受了伤,你们负责照顾一下他可以吗?老师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们了。
光说让同学们照顾薛慈,是没多少用处的。
他特意点几个固定的人,将这件事作为责任交给他们,这些少年对于薛慈,就会更注重照顾一些了。
张老师满意的想。
小少年们没什么不满,偷瞥一眼薛慈,要么中气十足,要么微低下头,都很顺利地应了下来。
唯独薛慈:
他好不容易摆脱被某个老师当小朋友关注的噩梦,接下来就要被四个小朋友关注了
薛慈忽然觉得,现在回去躺着说不定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队伍解散后,那四个小少年已经飞快簇拥到他身边来了,还有意无意挡着其他人的视线。
薛、薛慈。拥有蓝色瞳孔,混血儿标志颇明显的少年先开口道,昨天的事,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也有错,我听到他们的计划,却没阻止他们。另外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孩子也紧跟着道歉。
还有个小少爷正傻乐,认真安慰着薛慈,没关系的阿慈,你蒙着一只眼睛也好看。现在还疼不疼,要不要我帮你吹一吹?
当然,他还没上前吹一下,就被其他人推走了。
薛慈只觉得牙疼。
果然这群人还只是小孩,还是把老师的话当圣旨的时候。哪怕是讨厌的人,既然老师开了口,也能拿出十分的热情来。
薛慈开始认真考虑,要怎么阴阳怪气,才能把这些因为听老师的话围在他身边的小朋友气走了。
他先假惺惺地露出一个笑容,满是恶意地道:好呀。那先谢谢你们照顾我了。
第4章 意外
薛慈和他们说话了!
小少爷们都一时愣住了。按照以往薛慈的性格,他是很不愿意跟人交流的,一贯独来独往,生冷孤僻。要不然那些正闹腾的少年,也不会乐此不疲地想要捉弄一下他,看他露出别的神情来。
但这时,薛慈甚至一改平时沉静性情,对他们露出了极可爱的笑容,漆黑眼珠转动,像积蓄星光般的明亮。他话语轻软,让少年们耳旁如有微风吹拂,羽毛挠动,直让他们面颊微红,心中和喝了蜜似的甜。
可、可爱!
现在他们还没法将这种感觉,准确归纳为被萌到了。
只是看上去更热情雀跃,干劲十足。
薛慈见他们没被击退,也不气馁。
他还有很多作死的机会。
带队老师见他们相处愉快,也宣布解散,让少年们各自去完成任务。
毕竟是一群小孩,还是群身娇肉贵的世家继承人,训练营的任务并不太难,比如薛慈这组今天被分配到的就是采摘一些常用植株。
这些植株的分辨方法和具体形态,都是之前训练营中上课讲过的内容,虽然要将图片和奇形怪状的实物应对起来,但只要细心点,完成任务还是十分简单。
薛慈对那些课程早没印象了,只不过他到底是成年人灵魂,分辨植物对他而言很轻松,十分钟内完成也不成问题。
但薛慈没有动。
他的左眼还被包裹在药棉里,视线被狭小地限制在一个角度中,但犹能看到蓝天碧树,天朗气清。
薛慈便在这极好的风景里左右晃荡,悠闲得很,一边去扯扯枝桠上新生的嫩芽,折一骨朵的花,要么手贱赶走叽喳的鸟雀。但他逛完小半个林子了,就是不去做任务,身边的小竹筐中更没有一星半点的草药植株。
薛慈的想法很简单,这是团体任务。他如果划水不去摘草药,势必就会让其他人的任务重些。
在团队里,这种偷懒耍滑的人是最令人讨厌的。前世他在公司被架空不做实事,尚且会被背地指着脊梁痛骂抢人功劳,更别提这些还不懂掩饰自己情绪的少年,恐怕早就忍不住想来骂他了。
谁都会在任务里摸鱼,但是像薛慈这么光明正大的,恐怕就很惹眼了。
干脆放开来骂他吧。
薛慈很懒散地想,他倒不会因为几个小孩的斥责生气,反倒是个顺势离开的好时机,和那群奉命照顾的小少爷一拍两散。
薛慈感觉的到,其他小少年的目光,都频繁地落在他身上,到最后几乎是不怎么挪开了。显然是极为不满,在用目光监视警告。
但薛慈当然是冥顽不灵啦,一心划水
有时候任务用的草药就在指尖旁了,薛慈都刻意错开,去折旁边的槐叶,放在唇边吹出极轻快的音调,唇边还带着嘲讽不屑的笑意。
草叶的清亮乐音,虽然只是短短一截,却顺着风声错开极远。
原本还在零星说话的少年们,都浑不在意地走神,目光轻轻落在槐树旁的薛慈身上了。
薛慈靠在树上,是很懒散的动作,露出在外的一截小腿、手臂,都是雪白颜色,在日光之下,白得像是在发光。
他神色是很温柔的,细软黑发在肩边拂动,发梢无数次地触碰到他清癯锁骨,殷红的唇靠在草叶间,吹着小调的同时,唇瓣微微翘起,盈出漂亮的弧度,像是在神话中才会出现的精灵。
林间的精灵。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负责照顾薛慈的几个少年,原想让他坐在某块干净石面上休息。
毕竟薛慈左眼看不见,树林里有杂乱树枝草木,琐碎丛生,怕他不小心被绊倒受伤。但是薛慈却像对林中种种极感兴趣的模样,他在树枝间游走,姿态很轻松,连一朵新生的花都像能引起他极大的兴趣,会俯过身去,垂着睫羽观察那些未绽的花蕊。
这样的动作显得他无比美好,又很娇气脆弱般,像是一碰即碎的某种可爱事物。
哪怕少年们一开始就紧盯着,想要劝说薛慈坐回去休息,不要乱跑。但谁都不忍心去打扰现在的薛慈,一边是不忍,一边又害怕被讨厌。层层推诿,到最后也只能僵持着不动,一个个提心吊胆地看着薛慈到处走。
于是等薛慈发现自己逛完了一亩三分地,居然还没有小朋友找他吵架的时候,也陷入了沉思。
他已经摸鱼得够明显了。
薛慈顺势看向紧盯着他的某个少年,发现对方只是慌忙跌撞地收回了目光,显然没有要来吵架的意思,微微抿唇。
这群小孩还挺能忍的。
那他只能主动出击了。
薛慈的目光锁定在那个离他最近的少年身上。
少年是被老师委以重任的孩子中的一员,名叫许温卿,也是之前没开口说过话的那个。根据薛慈的观察,他应该是对老师命令排斥最深的,所以最好入手挑衅。
薛慈不过几步,就走到了许温卿面前,把身上的竹篓摘下来了,非常不容抗拒地怼他面前。
许温卿大致是没反应过来,僵在原地没动。
薛慈说:我的眼睛还疼,恐怕找不了草药了。这当然是借口,只是借口找的越多,才会让人越烦。
他刻意用颐指气使的语气道,许温卿,你帮我做下任务,可以吗?不等许温卿回答,薛慈的竹篓,就已经塞到他手里了。然后站在原地,抬眼等待许温卿的反应。
这群少年出身优越,在家中也多半是受宠的小霸王,这么被人差使干活,是绝对忍不下这个气的。
哪怕是老师命令,包容薛慈划水和被薛慈欺负到头上,也是两种概念,后者绝不可能被原谅。所以薛慈安心等待对方爆发,却见许温卿抬头时,露出微红的耳垂,吞吞吐吐说,好、好的!你眼睛还疼吗?我去找老师给你换药好不好?
许温卿是个讨厌随大流的人。而薛慈的出现,总让他想到自己那个被宠坏的弟弟。
就像身边的人多半喜欢薛慈,他也只是觉得对方最多长得可爱漂亮一些,只其他人反应夸张,恨不得将对方捧成月亮。
在其他同伴们火急火燎地连薛慈去哪玩都要担心的时候,就许温卿觉得他们操心过头。而这么被宠出来的小孩,不知道有多娇气,恐怕长大后会比自己弟弟还惹人嫌
直到薛慈出现在他眼前。
将竹篓递给他,用猫崽般圆滚滚的眼期盼地看着他撒娇,要他帮忙做任务时,许温卿一下就明白了其他人的心态。
甚至明白了长辈为什么对他弟弟那么偏爱。
要是弟弟能有薛慈一半可爱的话,他恐怕也早立场不坚定了。
就是现在,许温卿也脸热的显出颜色了。
薛慈被他这个反应弄得愣怔。
他怔怔看着许温卿的脸,心道这是气的么,也不至于吧比起说送他找老师,你还是先检查下自己有没有发烧比较好
这个时候,其他小少爷也要沸腾了。
他们都没有见过薛慈对自己撒娇,找自己帮忙!
可恨,那个许温卿平时不声不响,倒也没有见过他有多亲近薛慈,怎么薛慈偏偏就要亲近一些他!
少年们绞尽脑汁地回想,许温卿是不是平时用过什么手段造成了不公平竞争。又开始想要用什么手段,才能变成薛慈最依靠的那个人
在他们急的眼红的时候,同样奉命照顾薛慈,性格乐天从来不争不抢的景炎已经默不作声上前,将自己刚才采摘满植株的竹篓往薛慈手里一放,简言意骇,这个给你。
薛慈抱着竹篓,手下一沉,没反应过来:
这个动作给其他小少爷开辟了新思路。对呀,薛慈虽然没有主动开口,但是他们可以主动帮忙啊。纷纷上前要将收集来的物品塞给薛慈,甚至还有其他组的也要来凑热闹。
这样一来又引发了争端,比如说薛慈手上总不可能拿下那么多东西,更有人恼火道:让薛慈拿那么重的东西做什么?阿慈,我帮你拿。
猝不及防被围堵截胡的许温卿,这个时候便像护食的野兽般,很是恼火,你们走开点,薛慈是让我帮他!
其他人都有志一同地无视了他的话。
甚至若有似无地,将许温卿往后挤开。
他们倒是没碰到薛慈。但薛慈已经因为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导致有点迟疑了。
这群人怎么回事,总不至于热心对待同学还有奖状拿,何至于如此
薛慈想不出形容。
他们的表现,甚至可以说是殷勤了。
薛慈一时间甚至不觉得高兴,反而更加提防起来,怕这是那群小鬼某种共同协作的恶作剧。
而在这群躁动的少年中,长灯明看了眼自己竹篓里空荡荡压着的几根萎靡植株,有些烦躁地撇了撇嘴。
头次开始后悔没认真做那些幼稚任务。
相比其他人完整又繁多的植株,他手上这点的确有些拿不出手,长灯明往前走了几步,想趁着其他人熙熙攘攘的时候将篓子扔进去,却被人眼尖地看到了。
长灯明。身边的人喊住他,是和他一向不对付的某人,语气古怪地道,你不会也想过去吧?
他表面笑着,内里却很意有所指,嘲讽道,你就算想过去,他们也不会让你接近薛慈的。你不会忘记你做过什么吧?
长灯明心下一紧。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人,平素他们争锋相对,如今更是火药味愈浓。但长灯明这次却没还嘴,像被扼住命脉般,心底也更烦躁起来。
他这短短一段时间,已经积蓄很多后悔与恼火了。
脚下的竹篓被猛地踢倒,里面摇散出来的植株也被长灯明踩在脚下。
他对面的人绷紧了身体,警惕地看向他。
长灯明只是饱含戾气地看他一眼,到底没打架,迅速转身离开了。
那人僵了半天,等长灯明离开后,才长舒出一口气,更是心中嫌弃。
刚才长灯明的样子,的确还有些吓人。
长灯明离开的动静不算很大,却被如今正混乱着的薛慈发现了。
薛慈隔着人群,正看见长灯明离开的样子,忽然便有某种微妙预感。但是下一瞬间,长灯明身影消失在密林中,薛慈便又挪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