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君前立下军令状,提头见陛下,难道她的亲姑母让她提头来见么?
姜贵妃吃了一惊,显然未曾料到姜沉禾连一个姑母都不叫了,直呼娘娘!好,真是太好了!这个丫头果真是胆量大,能闯祸,更能够君前立状,更能够给她脸色看,不禁冷笑:“姜小姐可是知道,倘若王小姐十日不能够痊愈,那么即便是你没有在君前立下军令状,陛下不会怪罪于你,然而,你可知,此事不成,姜家的颜面便会被你丢尽了,那日京都陈家、赵家等大家世族的贵女可是亲眼看到了,此时才过一日,消息已经要传遍整个京都,姜小姐,你来告知本宫,你以什么相抵,可以抵过姜家颜面呢?”
果然!姜沉禾心中冷笑,她的姑母终究是不相信她啊!纵然在君前百般的笑脸,可是正如她自己所说,在人前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现在在人后,她仍旧是那个厌恶她闯祸的姑母!
姜沉禾心中痛楚,同时这种不被信任也令她悲凉不已,道:“正如娘娘所言,即便是让臣女一死,也无法抵过姜家颜面,臣女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因而留下来将功折罪,所以请娘娘放心,王小姐之事不会有失!”
姜夫人惊了一跳,“小禾你……”怎么能说出这等令人痛心之言呢?
姜贵妃的脸色难看极了,长长的流苏步摇在额间微微颤抖,她目光冷冷的盯着姜沉禾,慢慢的冷笑起来:“好,说的好,既然你自己清楚你自己的境况,看来无须本宫多言,来人,引着姜小姐下去吧!”
姜夫人吓了一跳,“娘娘,您这是……小禾她身上还有伤啊!”
姜贵妃摆手道:“大嫂不必忧心,她的伤不至死,咱们许久未见,大嫂还是陪本宫叙叙话吧。”
姜贵妃在姜家一向是说一不二,就连姜老夫人都要听她的意见,姜夫人纵然怜惜姜沉禾,可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女官带下去。
她的内心担忧不已,望着姜沉禾的背影许久未能回过神来,却听姜贵妃叹了一声道:“大嫂,事到如今,你还是放不下,舍不得么?”
放不下,舍不得?
姜夫人听言慢慢的转过头看姜贵妃,那是她的亲生女儿,是她捧着爱着长大,她如何放下,又如何舍得呢?
因而,她的双眸渐渐染上泪意,道:“那么娘娘可是放下皇子殿下了?”
“这……”姜贵妃闻言一震,长长的护甲竟然陷入肉中,血珠儿眼见着滚了下来,染红了洁白的袖角,可是她的神色震动,竟然好半晌未出一言。
最终姜夫人道:“娘娘终究是放不下的吧。”
姜贵妃的指尖颤抖,眼眶水色湿润,一颗泪珠险些夺眶而出,可是,终究是被她忍了下去,道:“放不下,也须得放下,大嫂,为了姜家,不能够再心软了。”
姜夫人闻言震住,是啊,为了姜家!
可不是,她现如今已经为人妇,她既是姜家的媳妇,也是姜沉禾的母亲,可是,最终还是……还是要以家族为先,良久,她仿佛忍痛一般,道:“娘娘说的是,小禾名声尽毁,恐怕再也不得用,臣妇……臣妇的确是应当放下了……”
姜贵妃见此,终究松了一口气,她的目光望向紫宸宫门口,晨光洒满街前青石,金黄耀眼,而方才,姜沉禾便消失在那门口……
此时,她的人影早就不在,仿佛只剩下余温,而她就望着那空无一人的殿口道:“小禾,不是姑母狠心,只是……有些事情别无选择而已,只可惜,你太不争气,也太令我失望了!”
姜沉禾并不知自己的命运已经在须臾间就被给定了,她此时随着明烛一直到了紫宸宫的一处凉阁,王小姐便被安排在此处,而她的住处也被安排在旁边的殿中,为的便是方便她照顾。
但是依照常理,王小姐身患疟疾,她应当住的远些,以防感染,可是姜贵妃并未作此安排,可见对方并未将她的死活放在心上。
而事实上,正如对方方才所言,她姜沉禾的命,不过是贱命一条啊!那是她想说的话么?而是姜贵妃句句逼迫她,让她认清事实,提醒她,她此时只是一个闯祸精,换言之,只是姜家的一颗废子,所以,倘若不能够为姜家所用,那么便是死不足惜!
是啊,死不足惜!
想到自己前世被扔到死牢五年无一人探望的凄苦,姜沉禾深深的叹了口气,不过,最终她也未说什么,而是快步走向王小姐的住处,去看看对方的情况。
毕竟她昨日晌午离宫,虽然时间不长,可是宫中各种势力冗杂,纵然姜贵妃如今掌管六宫,可是也难免有遗留之处,于是她此时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脚步越来越快。
明烛等人不明所以,不过想到贵妃娘娘的话,自然不会把姜沉禾的变化当回事儿,只在后面跟着,却见姜沉禾自己撩开帘子,牵动了伤口,额上便迅速冒上汗珠儿,莲叶跟随她入宫,不禁道:“小姐,您莫要着急,小心牵动伤口。”
姜沉禾只是微笑,方才姜贵妃问话的时候,她并未带这些丫头们,恐怕他们此时还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已经被视为弃子,如此心情愉悦,还沉浸在她立功中的喜悦之中。
不过,姜沉禾并未多言,径直进屋,这时候,莲藕也听到响动,迎了出来,昨日姜沉禾并不放心王小姐,便将莲藕留在此处照顾,更何况,还需要有个信得过的人煎药,姜贵妃纵然害怕当中有失,但是,她的人,她还是信不过,所以,此时见到莲藕,她立即道:“王小姐此时情况如何?”
莲藕一见姜沉禾,小脸儿便苦了起来,眼睛也红了,可是碍于明烛等人在此,她只生生忍着,道:“小姐,王小姐才喝下药,此时在屋中躺着。”
姜沉禾心下一松的同时又皱起眉梢,莲藕这是怎么了?难道王小姐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不禁问道:“王小姐此时……”
莲藕立即道:“小姐还是进屋瞧瞧吧。”
姜沉禾心下一凉,连忙进入屋中,见王小姐正歪在踏上,用软被盖着,上面放着一本书,却是一本医术,不禁眉梢皱的更紧了。
难道这位王小姐也学过医?不然怎么在病中还看书,如此一来,她那方子,对方还敢喝么?
可是,莲藕不是让人喝下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而这时候,王小姐也听到了响动,不由得睁开眼睛,见屋中进来一行人,便要挣扎着起身,“可是神医来了?”
姜沉禾听得一愣,这个称呼……
于是,她不由得想起自己令太监传旨,可不是传的名医?那么此时,王小姐这般,可见是还是不知她的身份了?
那么莲藕是怎么了呢?
不过,此时明烛在此,她倒是不好问,于是上去给王小姐号脉,又细细问了她的情况,果然好了许多,的确是在认真服药,才彻底松了口气。
明烛等人只在一旁瞧着,虽然看姜沉禾一脸认真问诊的情况,可是他们脸上的厌恶也未曾减少半分,而待到为姜沉禾安排住处,更是敷衍至极,只指了地方,便说贵妃娘娘离不得她,便带着人离去了。
莲叶等人见此,十分的气恼:“小姐,您好歹也是立了大功,明烛怎么能够如此敷衍,此时定要告知贵妃娘娘,不然您往后可要看她的脸色了。”
姜沉禾却是苦笑,方才在紫宸宫中,姜贵妃已经将她判了死罪,现在对待一个死人,能有什么好的态度,于是道:“好了,这毕竟是宫中,想来姑母她事忙,照顾不到这许多,你们还是好生伺候王小姐,莫要出了什么差错啊!”
莲叶等人仍是气鼓鼓的,心想,他们小姐明明立了大功,娘娘好歹也要亲自来,怎么派个女官还如此敷衍,往常他们小姐闯祸就罢了,可是现在,他们小姐真的不同了啊!
那可是救治了闵县百姓,为姜家争得了大荣耀啊!
莲藕却仿佛听不下去了一般道:“好了,怎么话那么多,宫中又不是家中,岂能放肆?你们还是出去为小姐准备些茶点吧!”
莲叶等人听闻惊了一跳,“莲藕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莲藕却是皱着眉梢,道:“好了,莫要多问,快出去准备吧,小姐此时还饿着呢!”
莲叶等人不明所以,但是莲藕一向在姜沉禾面前得力,他们哪里敢多问,于是很快便离去,莲藕却一直盯着他们的背景,直到消失,她竟然突然关上了门,才用帕子抹起眼泪来,道:“小姐,他们,他们简直是太过分了……”
第153章 上门羞辱
姜沉禾皱起眉梢,“他们?”他们是谁?
莲藕哭道:“小姐,你恐怕还是不知晓,自从您晌午走后,陈贤妃便来紫宸宫拜见贵妃娘娘,那位陈小姐便明里暗里嘲讽您,说您只是会闯祸,根本无医治疟疾,竟是在太医和贵女面前班门弄斧,甚至还将您曾经……曾经的事情挑了出来,说您触犯宫规,早就是那罪大恶极之人。”
姜沉禾眉梢皱得更紧了,“陈小姐?陈妙双?”不然陈婉仪可是不敢在姜贵妃面前这么放肆,自然是大齐四大家族之一的,陈家二小姐,陈妙双了。
莲藕一边点头,一面抹眼泪,道:“贵妃娘娘听完脸色就不对了,可是此时陈贤妃身怀龙嗣,正是盛宠之时,娘娘又能够说什么呢?但是……但是,娘娘她……她恐怕是……是……”是什么,莲藕终究没有说出口。
姜沉禾却冷笑起来。
她就说,她的姑母为何一晚上就变了,原来是有人上门羞辱,还翻出她以往的旧账,没错,她往昔连皇室的公主都敢抽下马车,违反宫规条率之事更是数不胜数,倘若一一列举出来,那可算的上是罪大恶极了。
但是她当年有姜贵妃护着,陛下又仪仗姜家,自然是百般的容忍她,可是现在,她如今的地位,正如她的姑母而言,这次倘若不能事成,看来她就要性命堪忧了!
甚至,到了那个时候,陈家更会趁着皇帝陛下对她失望,呈递她往昔违反宫规的奏折,她不用去想,便知道那罗列的绝非十大罪状,甚至是二十条,三十条,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甚至,不仅仅是她会被定罪,就连姜家也会受到牵连,或者说姜家的脸面会近一步丢尽,当然……这绝对不是陈家的目的,恐怕还有更深的阴谋,而她,只不过是借机的一个跳板罢了!
“小姐……这……这可如何是好呢?如今娘娘肯定是恼了您了!”莲藕越是说,越是委屈,今日看到姜贵妃竟然将他们小姐安排在了王小姐的阁楼旁边,便知小姐在贵妃心中地位已经是一落千丈,这往后的日子,可是要越发艰难了!
姜沉禾道:“所以,这十日,不……只要八日,一定要照顾好王小姐,不能出任何差错,这既关乎我的性命,更关乎姜家的脸面。”
莲藕闻言一震,“小姐……这……这有这么严重?”
姜沉禾望着窗外的郁色葱茏道:“恐怕,还有料想不到之事,因而,这几日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
莲藕用力的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多加小心,定然不会让王小姐出任何的差错。”
姜沉禾却是摇头,恐怕是对付这些有心之人,即便是再小心也无用,不过,她心中这样想,只是道:“这几日最好不要王小姐走出殿外,她实在是要出去瞧瞧,你便立即来告知于我,万不可让她知晓我的身份,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她是如何也不肯服药,这一点,你可要切记啊!”
王小姐此时正在恢复期,她的药是一方面,但是病人的心情也是一方面,一个人心情郁结,又怎么可能病愈,所以,这几日,绝对不能够让王小姐听到任何不利的风声。
莲藕自然知道当中的厉害关系,点头道:“是,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好生看好王小姐。”
姜沉禾这才闭目歇息,好生养伤,毕竟她这几日一直不得歇,伤口连续裂开,此时正是疼痛不已,可是,她却不能够让任何人知道她的伤势,只能忍耐罢了。
然而,她没有歇息多久,便听到外面有喧嚣的声音,才坐起身来,便见帘子已经被一双纤纤玉手挑了起来,姜沉禾朝那人看去,只见对方樱唇杏眸,皮肤雪白,一头的翠珠宝钗,端的华贵妖娆,“姜小姐,真是好久不见呢!”
如此的放肆,未经过主人允许便进来,姜沉禾却是望着那人笑道:“是啊,陈小姐,真是好久不见!”
可不是,自从她背上闯祸的名头,姜家已经不允许她出席宴会,她和这位陈小姐未曾碰面,没有一年也有半载了吧?
陈妙双却是一愣,未曾想姜沉禾此时心情还如此只好,还跟她打招呼,不是刚刚被姜贵妃骂了一顿么?
不过,今日来此,这不是重点,她的脸色只是微微一变,便继续道:“姜小姐,听闻你受了重伤,我今日特意来看,怎么,你连一杯茶都不准备么?”
姜沉禾听言一笑,你这不请自来的,还跟主人要茶,可真是嚣张,当然,她不会跟对方浪费口舌,只是对莲叶道:“还不为陈小姐倒茶来?”
莲叶方才就被这位横冲直撞的陈小姐打了脸面,此时要为对方倒茶,自然脸上不情愿,不过,客人来访,岂有不倒茶之理?
于是立即去了,并恭敬的为陈小姐奉上,谁料,对方竟然一拂衣袖,那茶碗便连带着茶水掀翻在她的身上,莲叶惊的大叫出声,连连退出数步,夏日穿的衣裳薄,透过去瞧,便见皮肤上已经是红肿一片,痛得她浑身哆嗦不已。
姜沉禾登时面色变了,却见陈妙双突地站起身来,指着莲叶骂道:“你这是奉的什么茶?这等粗茶也让本小姐喝?当本小姐是你这下等奴才么?”
莲叶又是怒,又是疼,又是惊,她的脸色变换不定,最终委屈道:“陈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这是我们小姐平日喝的茶,怎么是粗茶了?”
陈妙双却啐了莲叶一脸,道:“你糊弄谁呢?你们小姐平日便喝这等茶,难不成姜家大小姐跟你这等下贱的奴才无异了?!”
莲叶纵然害怕,听到此言,也是气坏了,这不是骂他们小姐如奴才一般么?不由得怒道:“陈小姐,您……您……”可是您什么,最终她也未能说出口,只是求救一般的看着姜沉禾。
姜沉禾此时哪里还不知道,这个陈妙双便是赶上门羞辱她来的,当然,恐怕这还不是主要的目的,不过,她姜沉禾还从未吃过亏,今日陈妙双之所以这样嚣张,不过是仗着陈贤妃身怀龙嗣罢了!
于是,她突然笑道“陈小姐,既然嫌弃我的茶粗,那么不知陈小姐可是带了好茶来了?”
陈妙双闻言又是一愣,尤其是看到姜沉禾的脸上并无任何的羞愤之意,不禁皱起眉梢,这不对啊,姜沉禾一向骄傲,她这么羞辱,对方竟然没有动容?难道是姜贵妃曾经嘱咐过她?所以,她此时便忍了下去?
陈妙双想不明白,于是道:“我并未带茶来,难不成姜小姐还听闻过客人来访,还要带着茶的么?”
“哦。”姜沉禾状若理解的点点头,笑道:“的确是未曾听闻,我倒是听闻过入乡随俗,不知陈小姐以为如何?”
陈妙双一时间不知姜沉禾说的什么,不禁道:“你说的不错,自然是要入乡随俗的!”
姜沉禾笑道:“既然如此,还请陈小姐莫要嫌弃我这粗茶,还请陈小姐入乡随俗,赏我个脸面啊!”
她这样说着,竟然将自己的茶亲自递给陈妙双。
一众丫头见此皆是不明所以,莲叶也是狐疑的看着他们小姐,难道小姐没有看到,方才这位陈小姐分明是羞辱她的么?怎么此时还同对方如此和颜悦色的说话?难道是怕了陈小姐了?
陈妙双身旁的女官也是如此之想,看来他们娘娘身怀龙嗣,即便是姜贵妃都要看她几分脸色,更何况姜沉禾呢?即便是羞辱,也要忍耐,也要和颜悦色得好好招待他们小姐!
然而,待到陈妙双喝了茶,却见那位姜小姐突然笑了起来,道:“陈小姐,这茶的滋味儿如何啊?”
陈妙双不明所以,道:“不过是寻常味道,难道有特殊之处?”不就是竹叶青么?还能喝出花儿来?
“哦,原来是寻常味道,看来陈小姐是喝惯了这茶了。”她这样说着的时候,竟然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好生的坐下了。
陈妙双却是瞧着她意味深长的笑容,方才回过神来,大怒道:“姜沉禾,你竟然敢骂我?羞辱我是下等的奴才?”
姜沉禾一脸狐疑,“我何曾说过此言呢?”那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你……你……你!”陈妙双气得一根纤纤手指指着姜沉禾,可是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因为姜沉禾的确是未曾说过羞辱之言,可是……可是她明明知道她方才说这茶乃是奴才所喝,她竟然,竟然,说她喝惯了,那不是说,她便是那下等的奴才么?
可是,她气急了,却找不出一句辩驳之言,竟然气得脸色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