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冀曦!”
白青竹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萧冀曦苦笑着回想上一次被这样严厉的叫出全名是在什么时候——可能是孩提时代,他偷藏白青竹花绳被发现的境况。
孩童只为玩具和糖果发生口角,而成长为大人的他们则有更多的事情要去烦心,比如理念、道路,如此种种。
“你不用劝我。”萧冀曦直接的堵住了白青竹想出口的话。
从收到沈阳沦陷的消息以来,每当白青竹觉着这就是最坏的情况时,上天总会开给她更大的玩笑。
青帮!那是个什么所在!
青帮势力在东北也是有的,但声名彼时还没那么显赫。
而到了上海,即便是在这象牙塔里,也免不得听着那些争斗之事。械斗火拼、劫掠勒索......大上海九成九的动荡,都少不了帮派分子的身影。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萧冀曦会与他们扯上关系。
白青竹又气又急,指着萧冀曦的手都在发抖“你这样作践自己,想过——想过萧伯父吗?”
女儿家脸皮薄,她要出口的那个我字生生咽下,一口气差点梗在喉头。
况且这种时候搬出长辈来总更有威慑力些。
“我爹他生死不明,说到底,是我太没用。”萧冀曦眼神黯了黯。“所以我要变强。”
“变强?”白青竹口舌之争向来不敌萧冀曦,又刚听了噩耗心神不宁,情急之下几乎口不择言“去做个流氓就能强起来了不成?”
萧冀曦知道在这种情景下又得知这样的消息,实在让白青竹难以接受。他一时没有更好的说辞,只得把先前沈沧海那点歪理邪说又拿出来。
“不是那样的。我现如今这样就算去了军校上了战场,也不过是送死。拜师学艺,总多些保命手段。”他抓着白青竹的肩膀,神色诚恳。“你知道军校送出来的人伤亡率是多少吗?几乎是一半!我想报仇,但不想送死,活着才能报仇!”
白青竹知道萧冀曦性子刚硬,先前失言已因心下担忧消了大半的气,这会看萧冀曦好言好语的解释,略平复了一下心情,但依旧不死心的想劝。
“终归名声不好,你想拜师学艺何必偏要选这一条路。”她声音低沉,还带两分先前恸哭的哽咽意味。
萧冀曦安慰的拍了拍白青竹。
“我不在意那些,你也不要在意。”
“可——”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等我安顿下来就把地址给你,以后有事记得来找我。”萧冀曦用不容置喙的语气结束了这场对话。
白青竹默然一瞬,自嘲的笑起来。
“你主意正,我总是劝不动你,打小就是这样。”她眼圈依旧是红的,但瞪萧冀曦的气势不曾减弱。“你要是犯了事,我可不会去巡捕房捞人!”
萧冀曦心下一松,知道白青竹已经不为这事怨他了。
她朝里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你......要保重啊!”
萧冀曦笑着向她挥挥手。
白青竹离去的背影有些疲惫,两日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治愈自己。
一桩桩一件件的噩耗都是木已成舟,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想跟上萧冀曦的脚步,不想被甩的太远。眼下不行,但只要再等等,一定会有机会的......中华民国是有女子从军先例的,难道不是么?
只是,阿冀,你要好好的等着我,等着我追上你。
萧冀曦静静的注视着白青竹的背影。
他不知道的是,以后的很多年里,他总是被迫的注视着白青竹一次又一次的转身离开,注视着彼此走向愈行愈远的岔路。
“保重。”他轻声回复道。
萧冀曦想起口袋里那盒香烟。他不会抽烟,但这会突然很想试试看。
等他叼上烟,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打火机。就在他苦笑着想把烟取下来的时候,斜刺里伸出一只握着打火机的手替他点上了火。
“远远就看见你们两个在这里抹眼泪,过来看看。”周止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烟,而后把打火机收回口袋里,皱着眉头看萧冀曦。“我可不是故意偷听——只你放心,你不在学校,人我替你罩着。”
萧冀曦第一次觉着这个有几分纨绔气息的舍友有些可爱之处。
他吸了一口烟,被呛得咳嗽起来。
周止替他拍拍后背。“头一次抽烟别太急——我刚听你说青帮?”
“你不会也是来劝我的吧?”萧冀曦扬起眉毛。
“没那回事,你不知道吧,我爹也是青帮的。”周止嘿嘿笑了两声。
萧冀曦有些诧异,他只知道周止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似乎还做的不小。
周止摇头晃脑道“我爹就是个做生意的,有师承只是为安稳些。这青帮人一多起来自然有上不得台面的宵小,一概而论岂不可笑。先前不肯和你们说,就是懒得费口舌。”
萧冀曦听他说的理直气壮,不由得展颜一笑。
细细想来倒也有理。世上无论哪一门哪一派,总归人多了就容易良莠不齐。青帮势力遍布大江南北,只要其中有些为非作歹的,就会给帮里名声抹黑。久而久之,常人惧怕也是常事。
而自己这师门......沈沧海看着是个不好惹的人物,相处一阵却也发现些可爱之处,师父则更是一派风雅,活像生错了门派一样。当然人不可貌相也是有的,若周止家就是青帮的,也不妨先问问。
还没等萧冀曦开口,周止就如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急慌慌道“你师父是哪一个?可别叫人骗了去做些混账事。”
萧冀曦只觉得直呼自家师父名字不大妥当,斟酌一番才说“我师父姓阮,在法租界里住着。”
他本没指望周止听说过阮慕贤,却不想周止火烧屁股一样跳了起来。
“姓阮?法租界?你师父不会是那个病阎罗阮慕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