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身份,但又让人不能不觉得愤怒。萧冀曦俯视着昏迷在地上的几个人,觉得他怀里的枪又在蠢蠢欲动了。
枪不可能蠢蠢欲动,是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沈沧海对杀气总是相当敏感的,她知道萧冀曦不会控制不住自己,但还是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手。
“把别人手里的枪折断,对阻止事态的发展毫无用处。”
沈沧海的话叫萧冀曦稍稍冷静了一些。不过他还是很想反驳一句——如果所有的枪都被折断了呢?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很清楚这一点,那只是一种极端愤懑下近乎发泄的想法罢了。
“这事绝不会善了,就算捅上去也不过是叫他们有点准备罢了。”兰浩淼踢了踢其中一个人,嗤笑道。
“不能再上去一层?”沈沧海知道即使是与政府关系相对紧密的兰浩淼,一夜之内也不可能把消息递到国民政府去,最多也就是接触到上海的政府。但毕竟坐以待毙的滋味不好受,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兰浩淼多看了沈沧海一眼。
这几年见面时总是互相的横眉冷对,已经很久没从她眼里看见担忧的神色了。虽然这点担忧不是因他而起,却还是叫他觉得十分受用,于是声音也跟着柔和下来。
“我虽然在警政科毕的业,但熟识的人毕竟寥寥。”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最熟的那一个不与我同级,如今还在特别研究班——况且再进一步,第四期的大多数人从不会被重用。”
萧冀曦听的有点懵,但还是从中听出一些端倪来。
第四期,警政科。
他脱口而出:“你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
兰浩淼又一次露出了怀念的笑容。“那时候,还叫中央军事政治学校。”
这就是承认了,萧冀曦有点怀疑的看了看沈沧海,琢磨着一开始那个关于‘保送’的承诺是不是和兰浩淼有关。
沈沧海一眼就看出萧冀曦在转什么念头,她一边拿着绳子绑那几个日本人,一边慢悠悠的点出重点来。“他是警政科的,你想读吗?”
萧冀曦猛烈摇头。
“我会想办法的,得叫他们有些准备。挨打的准备也算准备。”兰浩淼不打算把这场对话继续下去,他看得出萧冀曦显然是存着做他学弟的念头,但也明白沈沧海正是因此不会容忍他们交谈的过多。
沈沧海在这件事上显得十分信任兰浩淼。“你把人一起带去。”
“带去,然后被无罪释放吗?”兰浩淼扭曲着嘴角挤出一个笑来,但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一行人就此分为三路各自离开,沈沧海显然没有往枪口上撞的意思,短时间内那辆被特高课盯上的车只能留在报社那边了。那车子是做些黑活儿时才用的,一时半会查不到她这边。
两人身上都多少溅着血沾着煤灰,深更半夜的也没有黄包车可坐——不被巡捕房抓去都是因为沈沧海的脸辨识度还是很高的——只得一路走回去。
“白家的少爷是不是已经来上海了?”她突然问道。
按理说白家二老已死,这会沈沧海该叫白青松为白当家。只不过她不想提起萧冀曦的伤心事来,还是按着旧称叫了。
“是。”听着这问话,萧冀曦又想起白日里的一番争执来。
这一天被惊心动魄的追杀、枪战、争分夺秒无限的拉长,那些争吵和悲哀似乎已经隔了很远的时空,只是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感到疼痛。
“我有预感。”沈沧海蹙眉。“上海很快也会打起来,日本人绝不会把这事轻轻揭过去。”
萧冀曦心里咯噔一声。
似乎他走到哪里,战火就燃烧到哪里——他因远离故土多得了几个月的安宁,而今这脆弱的和平又要化为泡影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尽管那些日本人占领东北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只要他们意识到这片广袤的土地有多么富饶、蕴含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他们就不会停止攫取的手。
那是一群永无餍足的狼。
“你想办法给他递个消息,就说把产业归置在租界里总会安全一些。”沈沧海竭力思考着权宜之计,但很快注意到了萧冀曦的脸色,了然道:“你们已经吵过架了?”
“码头上刚好有个私自抽成的。”萧冀曦闷声道。
私自抽成关系的是码头收益,处理起来总是雷霆手段。沈沧海多年前也是在码头做事做过来的,只略一想就已经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那场景来。
她不由得噗嗤一笑。“想不到你还挺会逞威风——”她到底是大发善心,看着萧冀曦的表情没有把话说完。
这对萧冀曦是赞扬,只不过是一种极为残酷的赞扬方式。
如同重新撕开伤口,赞扬战士受伤时的勇猛。
“白少爷那边消息我去递,你那小女朋友——”
沈沧海第二次没能把话说完。
“青竹不是我女朋友。”萧冀曦哑声说。“劳烦师姐。”
沈沧海耸了耸肩。“罢了,好人做到底。”
第二天一早,兰浩淼脸色很难看的来访了。萧冀曦还没来得及出发去码头就被兰浩淼堵在门里,他求助一样看了看沈沧海,但沈沧海没有理他。
兰浩淼总喜欢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样显得他总胸有成竹。
这表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兰浩淼咬着牙,声音里压抑着怒火。“日本领事馆的村井承诺缉拿凶手——我们没来得及抓到那些凶手。”
萧冀曦不解,这听起来是好事,除非还有附加的条款。
他很快听到了那个除非。
“条件呢?”沈沧海还端着早餐桌上拿过来的咖啡杯,冷静的问道。
“老匹夫要市长对在三友受伤那几个秃驴公开道歉赔偿,还要把动手打人的都抓起来。”
萧冀曦觑着他的脸色,觉得还不止这些。
“还要求取缔上海所有的反日组织!”兰浩淼一拳擂在了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