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冀曦眯起眼睛。关东军为最大限度的管控长春城里的居民,对汽车号牌也有着严格的管理制度。一辆没有号牌的车能堂而皇之的行驶在大街上,且能进入对翠阁这样的地方,车里坐着的人一定与日方联系紧密且惧怕被人发现。
他状似无意的问道:“老板,我看这对翠阁生意也不错啊。这么晚还有人来。”
远藤若哼了一声:“天天晚上都是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藏头露尾。”
萧冀曦心下有了几分计较,这车里的神秘人应该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溥仪。他面上露出些好奇的神色。“藏头露尾?我看着车挺招摇的。”
远藤若很不屑的向对翠阁的方向努了努嘴。“两个多月了,这车来了六十多趟,没一个人见过里面坐着谁。”
萧冀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擦桌子擦得更卖力了。
待到把最后一张桌子擦净,他直起身子敲了敲自己有点僵硬的腰,觉着这比练武还要累的多。“小云,我们走了。”
远藤清子有些不舍的看过来。“天这么晚了,你们还要走么?后头还有屋子——”
“我们住的那地方到了晚上不安全,虽说屋里的东西不值钱,但偷了总叫人心疼。”萧冀曦面不改色的撒谎,远藤清子见他说的有理,也不好再强留,她与唐锦云依依惜别,叫唐锦云明天一定把故事给她讲完。
萧冀曦专心打探消息,竟不知道唐锦云在一边已经发展出了一千零一夜一样的效果。
等他们走得足够远确定远藤父女再看不见两人时,萧冀曦才低声问道:“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天津小园子里的评书故事。”唐锦云嘿嘿一笑。“我可是过耳不忘的好记性,拉拢个小丫头没什么难的。”
她和远藤清子是差不多的年纪,但是见识可比远藤清子多了不少,哄起人来十分应心得手。
“那你都问到了些什么?”萧冀曦对评书不感兴趣,对唐锦云的自夸也并不上心。他急于找到一些能佐证他猜测的东西。
“那丫头天天站在门口,想不见着对翠阁的情况都不行。”唐锦云神秘的笑了笑。
“别卖关子,快说。”萧冀曦这会没心情跟她蘑菇,直截了当道。
唐锦云翻个白眼,对萧冀曦的急性子很是不满。她尚未过够故作神秘的瘾,然而看萧冀曦神色严肃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听她说那些个满人也不单单是在这酒馆里干坐着,偶尔总有一两个下午时分能进去,只是看门的关东军盘查很严。这些人里又大多是女人,周末才能看见几个男人。”唐锦云把自己如何套话的过程一概略去不谈,只捡紧要的说。
这规律并不明显,远藤清子虽然天天看着也未曾发现,还是唐锦云巧妙询问着才一点点套出话来。因问的辛苦,此时她也不愿一语带过的把自己功劳全部抹煞,对萧冀曦表功道:“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才套出来的话,要是有用你可不能亏待我。”
萧冀曦拍拍她肩膀“放心,要是都能活着,我回去帮着你跟师父要点回扣。”
唐锦云怒道:“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萧冀曦只笑了笑,在他看来这事危险重重哪里还用顾忌吉不吉利,对着唐锦云敷衍几句也就把这事揭过了。
回到住处时四下的灯已经基本灭了,只有阮慕贤的房里还亮着灯。萧冀曦走到房门前还没等敲门,阮慕贤掺杂着咳嗽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进来吧。”
萧冀曦推门进去,看见阮慕贤和陈杰坐正坐在桌前不知商议些什么。阮慕贤的面孔在灯火下显得更加支离憔悴,眼下的青黑又重几分。这几日他劳心劳神眼见着是瘦了下去,叫萧冀曦忍不住担心若是还能活着见到沈沧海会遭到她怎样的申斥。
萧冀曦把得来的消息都说了一遍,末了很慎重的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想对翠阁里应当是藏着溥仪夫妇,平日去到对翠阁的满人便是去见他们的。”
阮慕贤点了点头。“你说的那辆没有牌照的车,说是从满洲国的政府里出来了很多辆,一路上四散开来。沿途我们安排盯梢的人都提到了这一点,看来这都是为了掩盖进入对翠阁的一辆。”
“其他的车都去了哪里?”萧冀曦皱着眉,很怕这辆出现在对翠阁的车是故布疑阵。在上海时川岛芳子一手策划的日僧事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再知道溥仪的行踪是由她隐藏后,凡事总在心里犯嘀咕,自己亲眼看见的也不敢全信。
“跟上了一两辆,去的都是些高级旅馆,的确像是烟幕弹。但那些地方一来没有满人聚集,二来安保不够严密,我们也没发现有暗哨的存在。”阮慕贤把圈着红圈的地图给他看。“这些地方很难守护周全,我想他们不会这样拿溥仪的命冒险。”
他的脸色更加的不好看。本以为是云开月明的局面,却不想对方这样难缠,虽然手段简单,但对他们这些只有一次机会的人来说,这手段也足够绊住他们的脚步了。
“况且就算刺杀不成,也能震慑住那些有投日心思的人。”陈杰冷声说着,他显然也对这迷雾重重的现状有些不看好,已经开始设想刺杀失败的可能。
萧冀曦听着这丧气话,一时却也找不到什么话能来劝。毕竟此行的艰辛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会又遇上这样疑窦丛生的场景,在不动手之前他们很难判断出这究竟是不是敌人设下的圈套。
唐锦云在后头站着听他们说话,忽然冒出一句:“我能确定溥仪在车里。”
她的声音忽然有点滞涩,不像往常那么的清脆明快。三个人一起看向她,让她有点不自在的低下头去,把自己的表情藏进了阴影里。
“我看见车里坐的人了。我见过溥仪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