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冀曦与看向阮慕贤,阮慕贤微不可见的点一点头。两人一左一右缀上那名宫人,悄无声息的跟在了后面。
宫人低着头走的很急,手里的托盘上搁着两个茶杯。萧冀曦干跟踪的活儿尚且有些不纯熟,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脚下唯恐发出什么声响。
好在一路上并未发生什么意外,萧冀曦尾随着人来到一处房屋,令人惊异的是虽是凌晨,门缝中依旧透出一点光来。宫人走到门前敲门时,屋里似有似无的说话声便停了,换成一个有些疲惫的男声:“进来吧。”
宫人进去后不多时便端着空茶盘出来了,萧冀曦和阮慕贤闪在柱子后面凝神看着,待人都走后才轻手轻脚到了门口。
屋门口站着的两个守卫,只觉着眼前有一道黑影闪过便不省人事的倒了下去。
阮慕贤收回手刀及时接住了软倒的守卫,将人拖到了暗处。
片刻之后,门口重新站上了守卫,只是形貌与之前大不相同了。萧冀曦尽可能的靠近了房门,听见里面传来两个人的低语。
“大好河山尽丧于叛党之手,我而今也不得累上皇帝尊号,焉能展颜。”低沉的男声中透着一些惶然与愤怒。
“还请您放心。”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就要轻松闲适很多,甚至于带着一点笑意。“而今的大同不过是权宜之计,大清的臣子们还等着您重登帝位呢。”
萧冀曦抬起头来,正撞上阮慕贤的一双眼。那里似乎燃烧着暗沉冰冷的火焰,是极端愤怒的样子。
萧冀曦心下也是极为愤怒的。里面的人一个定是溥仪,而另一个人则带着些日本口音。这场深夜的对话昭示着这个前朝亡魂的不甘,他依旧想要恢复自己的皇帝之名,无论是不是为虎作伥。
阮慕贤将短刀拿在了手里,悄悄去拨门栓。
然而这时候忽然有枪响与女子的惊叫划破了夜空!
阮慕贤面色一凛,知道他们是没有时间了。一脚踹开大门,里面两个已经被惊动的人同时抬起头来。
萧冀曦和阮慕贤的枪几乎是同时响起,溥仪的胸前溅起一道血花,而坐在溥仪对面的日本人也已经拔枪射击,萧冀曦仓促之下将阮慕贤向一侧一推,只感到自己多灾多难的胳膊又一次传来一阵剧痛。
这已经是这条胳膊第二次中弹了。萧冀曦一边腹诽自己会不会痛着痛着就习惯了,一边飞快的后退,将房门关上。
两个人沿着黑暗的走廊狂奔,身后的喧嚣声渐渐起来,像是被泼入一瓢冷水的油锅那样沸腾着。裹挟着怒气的叫喊声从后面传来,有中文也有日语。萧冀曦无暇分辨那些人在说什么,只知道是沿着既定的路线发足狂奔下去,指望着能够逃出生天。
胳膊上的疼痛与刺杀的成败都已经被抛诸脑后,现在只有恐惧包围着他。人可以是不怕死的,但也一定会是不想死的,在尚有希望时。
对翠阁的大门已经被关东军层层围困起来,萧冀曦与阮慕贤顺着院墙边的大树飞快的向上攀岩,远处依旧有呼喝声在夜色里响着,萧冀曦不知道是谁开的枪,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能逃出来。
就他今晚所见王亚樵派遣的暗桩足有十人,他们一行十五人潜入这里,在这样的情况下全须全尾返回的几率又有多大?他不愿去想,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
越过院墙,对翠阁已然通明的灯火映照在对面的屋子里,树影宛若重重的鬼影,在夜风中摇曳。
阮慕贤第一个冲进屋子,远藤清子已经等在那里了。她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发髻蓬乱的赤足站在楼梯上,是很恰到好处的一个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模样。
阮慕贤的短刀又一次出鞘,而手持太刀的远藤清子则飞快的瞥向了阮慕贤的枪,眼中的意味不言而明。
萧冀曦微微犹豫一瞬,阮慕贤则已经毫不犹豫的开了枪。三声枪响,两颗子弹嵌在远藤清子身后的墙上,而最后一颗则留在了远藤清子的肩头。
远藤清子浑身一震,唇上眼见着失去了血色。阮慕贤道声得罪已经脚不沾地的去了,唐锦云正等在后院,看见他们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三个人来不及说话,向着住所狂奔。眼下想出城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能祈祷那些死士要么没有被抓住要么已经死了,留给他们一点空挡白日随着商队出城。
钱德在屋里看见阮慕贤三人冲进来的样子,并不显得十分惊慌。大街上已经喧闹起来,着装整齐的关东军四处巡视,丝毫没有刚从被窝里被人唤起来的倦怠模样。
“您徒弟的伤不大好办。”钱德看着萧冀曦的枪伤皱起眉头来。“明日肯定是要严查,天明前回不到这儿的兄弟也是带不走了。”
萧冀曦看一眼自己衣裳上的血迹,咬了咬牙。“能走一个是一个。”
他虽不甘心就这么折在长春城,却也更不想带累其他人。
阮慕贤摇摇头。“不至于此,先把子弹取出来。”
烧红后冷却的小刀没入皮肉时发出轻微的一声响,萧冀曦闷哼了一声,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来。他咬着牙关,知道自己不能叫出声来,那会引来外面巡视的关东军。
唐锦云在一边忧心忡忡的看着,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而担心。
后院院墙一声响,钱德警觉的暴起,推门进来的却是陈杰。
众人松了一口气,阮慕贤皱起了眉头。“今夜是怎么回事?”
他挑子弹的手既快又稳,一面替萧冀曦包扎一面问道。
陈杰有些疲惫的呼出一口气来。“有兄弟跟着小太监到了婉容那里,被那女人发觉了,与赶到的守卫交了火。”他停一停,脸上显示出黯然的神色。
“他被发现的早,没赶出来。为免受刑,已经自杀了。”
一时间众人都无话可说,一片寂静里只有烛火噼啪作响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