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沧海听说小林诚手底下不是军队,便知道事情是好办了很多。萧冀曦回去负责给那个倒霉的仓库善后,她则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去联络了些什么。
萧冀曦觉着她很有可能是终于打算撂下面子去求兰浩淼了。
而他这边过得也并不轻松,头一件事就是对着被烧毁的核对损失了多少近期便得递出去的货,而后挨家挨户的上门说明情况退还定金。他自觉是嘴皮子都快被磨秃了,好在那些个老头子都忙着对小林诚的霸道表示愤慨,对不能按时交货的阮慕贤倒没什么意见。
阮慕贤这么些年积攒的家底,是不怕被烧一回仓库的。只是到了年底从各地调货都格外的困难,萧冀曦每日起来对着镜子都觉得自己比前一天秃了两分。
每忙着跟人打嘴仗的日子是过得飞快。等到萧冀曦回过神的时候,年关已经悄然的近了。
他一直都记得很清楚,那天是腊月二十八,过了多少年也不能忘。
萧冀曦清早出门的时候,被阮慕贤喊住了。
齐宣和齐威二月初短暂的回来一趟,又纷纷踩着年根回了乡下老家——当时萧冀曦花了很大的功夫控制住自己没去商店买条宣威火腿给他俩带回家——采买年货的事情就落在了他头上,不过他一气忙到现在,没工夫按天的磨豆腐买猪肉,只打算一口气把该买的都买回来。
“你记得去买些红菱酥。我喊了你师姐回来过年。”阮慕贤在门口替萧冀曦理了理领子,叫他受宠若惊。“我这里平时过年都没什么人,你那个朋友帮了不少忙,又是一个人在外漂泊,后日也可以一起叫来。”
阮慕贤对铃木薰提供的帮助是很满意的。这些天铃木薰借着职务和身份的便利,帮他把小林诚现下的情景查了个底儿掉,还在报纸上发了篇措辞很冠冕堂皇的文章,指责小林诚的举动“此等行径使外人闻知,不利于满洲国之五族共和前景。”
并逮着机会署上了本名。小林诚知道铃木薰的底细,还以为是国内的意思,吓得很是偃旗息鼓了一阵子。
因而阮慕贤这番话,算是要向铃木薰示好。
然而萧冀曦心想,自己还是别去不识时务了。那小子保准还等着和另外一个孤零零的人一起过年呢。
结果出门就看见沈沧海的车停在路边,把他吓了一跳。沈沧海通常不是玩那过门而不入把戏的人,事出反常总让人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他猜沈沧海是过来等他的,赶紧小跑过去。
沈沧海在车里替他把车门打开了。“上车吧。”
她的表情比平时严肃,萧冀曦决定不跟她提阮慕贤叫他置办年货的事情。他边上车心里边犯嘀咕,沈公馆的司机不是上海人,怎么还没回老家去?
结果他在车里刚刚坐稳,就听见身前传来一个绝意想不到的声音。
“你师姐憋了这么多天总算能出口恶气,结果等了你半天,差点把我给吃了。”兰浩淼打前面探过头来。
萧冀曦想,自己是该上车底下去呆着的。
“师父多叮嘱了我两句。”萧冀曦打算逗沈沧海笑一笑。“还特意嘱咐我去杏花楼。”
沈沧海果然忍不住笑了一下。“师父还是拿我当小孩子。”
兰浩淼在前面咳了一声。“先说正事。这回我好容易申请了行动,去烧小林诚的仓库。”
萧冀曦揉了揉自己一早就跳个不停的眼皮,听了这话总算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于哪里了。他倒也不是害怕去和小林诚打对台,只是事情到底凶险了些。
“就白天去?”
“白天去。力行社要的是震慑。”兰浩淼肯定道。
等车子停下来的时候,萧冀曦发现他们现在跟小林诚的仓库只隔了一条街。兰浩淼一下车,周围就围上来十几个人。这些人身上都穿着蓝色的衣裳,举手投足有股掩饰不掉的杀气。
萧冀曦知道兰浩淼调来这些人肯定都是杀人放火的好手,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心惊肉跳。
搞破坏对萧冀曦来说已经不算稀奇了,但光天化日之下搞破坏还是头一次。萧冀曦担心之余更多的是兴奋。然而基本不用他动手,那些蓝衣人对付起小林诚的手下如同切瓜砍菜。
他们下手都很有分寸,只是将人一个个打晕了绑起来,到后头有人发现与他们对峙起来,也是专挑着腿放枪,看来兰浩淼的上峰是不打算将事情闹得太大而不好收拾。
小林诚的人果然不是实打实的军人,叫力行社这些人收拾的服服帖帖,很快跟蚂蚱似的在街口被拴了一溜。过往行人早就学会了不要多管闲事的保命之道,即便看见了也都低着头走过去。
兰浩淼走上前去查看战果,眼见仓库上下再没一个能动弹的人,侧脸问沈沧海。“要不要由你来?我看你这些天憋闷的厉害。”
天下拿放火当散心的恐怕只眼前这么两个人,萧冀曦听着连白眼都懒得翻。
沈沧海瞧着仓库,眼里露出点不屑的意思。“痛打落水狗也叫散心么?你自己动手吧,也好和你上头交代。”
兰浩淼也不再说话,把手下递来的汽油全扬在了木箱上。一群人分头行动,很快将不大的仓库浇了个遍。看这仓库的规模就能知道,小林诚此来上海做生意是假,寻仇才是真的。他在上海的底蕴比阮慕贤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这么一烧肯定元气大伤。
萧冀曦也上手泼了一桶油,为祭奠自己这些天无辜掉下去那些头发。
兰浩淼点了火折子要扔,他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如果我是你,就会把它放下.....我已经报警了。”
这声音已有段时日没有听见过了,然而萧冀曦依旧对此印象深刻。他猛地回过头去,看见沈沧溟正靠在一根路灯柱子底下。
“你们能忍这么久,倒是挺叫我意外的。不过,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