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冀曦知道白青松什么都能看出来。百乐门里出现这幅打扮的人十有八九都是七十六号的特务,白青松做生意要的就是消息灵通,他肯定明白这事儿。
但是他不知道白青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跟人谈生意,还是单纯就是来跳舞。其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两个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碰上了,萧冀曦想隐瞒的事儿还是被抖了出来。
萧冀曦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他在蕴藻浜码头看见白青松那一次。那阵也是,白青松的眼神满满的不可置信,之后一点点冷下去。
只是那次他是被原谅了,这次则不可能。白青松绝不会原谅肯为日本人做事儿的人,他早就知道这一点,那也是他在下决心进七十六号之前唯一的犹豫之处。
最后还是他打了个招呼,反正他对结局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只希望白青松不要太激动,叫这群特务抓住什么把柄。
“松哥。你也来了。”
萧冀曦能感觉到自己笑的有点僵硬。他知道身后是任东风和下属正在交换意味不明的目光,然而暂时没心思理会这些,只要把白青松应付走,对他来说和那些人扯皮反而更容易。
“我先前听说月宫交给别人打理了,还很担心你,倒是一直找不见人。”白青松的眼神在萧冀曦和他身后这一群人上头打了几个转,这才开口。
听起来这俩人都挺平静的,要是手没攥的那么紧就好了。
“我其实不喜欢那工作,闲的厉害。”萧冀曦注意到任东风在打量自己,不动声色的把手松开了。“正好铃木说可以帮我换份差事,我就答应了。”
这场对话到现在还是听起来没头没尾的,可萧冀曦把铃木薰抬出来,就是坐实他上日本人贼船的事了。白青松看起来本想确认一下的,等萧冀曦说完这话也就无话可说了。
“现在时局不好,你先前......我不说什么。”白青松有点艰难的说,只是他的话要是说完,保不齐被任东风揪住。萧冀曦眼前一瞬间闪过了下午吊在架子上的人,飞快的开口打断了他。
“人往高处走,松哥不祝贺我么?”萧冀曦顿了顿又说:“怪我,还没给你说这事,今儿是我家队长请我,等回头再请你喝酒。”
总感觉当特工的第一要义是脸皮要厚,他这么想。因为脸皮厚才能叫人看不出自己在想什么,尤其混在一群无耻小人里头,和他们说一样的话,更需要一张厚脸皮。
萧冀曦看着白青松的脸色,真怕他在这就破功,不管不顾的往自己脸上来两拳。
这场景在外人看来挨打不冤,但是打人不值,也不知这个道理白青松会不会懂——通常情况下是会懂的,但现在对着的人不一样,萧冀曦不敢替白青松打包票。
他真希望这会能有什么天降神兵来救救他。
今晚萧冀曦的运气不错,他刚这么想的时候,远远的就传来了一个声音。是个女孩子,听起来有点不耐烦。
“先生,您叫我等一等,这等的好像有点久了。”
萧冀曦忽然觉得这声音耳熟,再看脸也熟悉,一时间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见过的,等她接着往下说才恍然大悟。
“哟,你们二位认识?满天下跳舞跳成这样的也不会有几个人,怎么偏就都叫我遇上了。”
抱怨是真心实意的,萧冀曦想起白青松在东北的时候是不会跳舞的,这些年可能也没有学,这姑娘在抱怨白青松跳舞差劲,只是他也被无辜捎带——哦,不无辜,上回他踩的就是这位张姑娘。
“张姑娘记性不错。”萧冀曦硬着头皮说。
“那是,我脚足肿了一天。”张芃芃好像对萧冀曦身份的转换全无察觉,只是很不客气的丢过来一个白眼。“白先生,这舞你还接着学不学了?”
突如其来的这一出插曲把白青松搞得有点糊涂了,他愣了一会,还没来得及答话,然后就被张芃芃老实不客气的拽走了。
场上正好换了一支很欢快的曲子,神游物外的白青松和过快的节奏组合起来,萧冀曦觉得这姑娘明日脚还是要肿。
他觉得这人是故意的,就是要拉开白青松。估计是看着气氛不大对,怕打起来坏了生意。
不论怎么说萧冀曦都很感激她。
任东风很自觉的当了一会背景板,这时候才凑上来跟萧冀曦说话。萧冀曦心情不太好,所以看着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更心烦几分,但还是得忍着。
“刚才那位是......”
“一个旧友,是生意人,总想叫我和他合伙做生意,觉得旁的出路都不大好。”萧冀曦笑了笑。“那姑娘的朋友和铃木熟悉,也就和我熟几分。”
熟悉这两个字说的相当委婉含蓄,因为没找到别的词。虞瑰是没有和铃木薰成婚的意思,夫人不能叫,女伴又显得轻慢些,不过不妨碍任东风理解。这群人耳报神众多,上海滩明面上的风吹草动是没什么能瞒过他们的。
任东风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色。他察觉到了萧冀曦是故意提的铃木薰来堵他的嘴,没接着说什么。
萧冀曦有点忧心忡忡,他觉得任东风肯定是盯上白青松了。
所以好容易等到散场,他赶紧又拿电话骚扰铃木薰。
这次接电话的是铃木薰,应该是还在办公,电话接的很快。
“入职第一天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抓了个不知道哪边儿的菜鸟在审,晚上跟队里去了百乐门,撞上松哥了。”萧冀曦的语气显得很随意。
“松哥看见我在七十六号不大高兴,我知道这有点不妥,怕队长盯上,他可正愁没有借口对付我。”
后半截才是重点,任东风干嘛和手下过不去?因为手下有个不一般的背景,是敌非友但惹不起那种。
铃木薰果然很重视这事。
“你放心。他有些不满我能理解,这事我可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