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说话的声音很轻微,隔着一扇沉重的木门已几乎不可闻。萧冀曦没有试图听他们说了什么,在意识到里面还有第二个人的一瞬间,就快步离开了。
如果有人路过发现他留在门外,那事情会变得相当麻烦。而如果他们正在讨论什么他不该知道的问题,那他就算是敲门打断了这场谈话,也还是会遭到怀疑。萧冀曦不想给自己制造麻烦,所以虽然十分好奇,也还是及时的把这点好奇心给按住了。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心不在焉的翻看手里的报纸,时不时的往腕表上瞄一眼。好在现下屋里没有第二个人,不然的话一定能看出些端倪。
半小时之后,萧冀曦第二次走到了档案室门口。这次门后面静悄悄的,不管还有没有旁人在,总之他们的谈话是告一段落了。
萧冀曦也不敢多听,抬手敲门,并在心里祈祷里面最好只剩下丁岩一个人。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
丁岩开门的时候,萧冀曦朝他身后张望了一下,的确再没有旁人。
“萧队长,你怎么来了。”丁岩很讶异的扬起了眉毛,并毫不意外的注意到了萧冀曦的动作。“你在找什么?”
“我去找胡医生拿药,被她抓了壮丁。”萧冀曦从上衣口袋里把那个小小的纸包掏了出来,但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进入了档案室。
丁岩犹豫了一下,没有出声阻止,而是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这工作环境实在算不上太好,虽说和旁的屋子面积没什么分别,但因为四周都是一直顶到天花板的书柜,中间剩下的面积就变得十分狭小。窗户倒是有,只是外面已经新加了铁栅栏,而且估计是怕风进来吹乱了桌上那些文件,所以连窗都没有开。
要是冬天的话想必会很暖和,但现在就只剩下了炎热。萧冀曦刚在这里站下就觉着有点喘不过气来,忽然很理解丁岩这段时间为什么要按时吃药了。
他看见丁岩的桌子上显着有些凌乱,这对丁岩来说实在是很不常见,毕竟这小子是有洁癖的,如此看来最近档案室的确很忙,以至于丁岩已经无暇收拾桌子。
萧冀曦没有多看,把药放在桌子上就转过了身,正撞上丁岩有些紧张的表情。
“规矩我懂,不该看的不看。”萧冀曦安慰道。“我本该早点过来的。就是刚才路过听见你在和人说话,我怕打扰了你们,就拖了一阵子。”
嘴上说的是怕打扰,个中真正的原因,两个人当然都明白。
丁岩听了这话,脸上出现释然的神色。“我说今天怎么晚了些,还以为胡医生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他刚说完这话,忽然觉得有点像是在埋怨萧冀曦,连忙找补道:“辛苦萧队长,还特意跑一趟。”
“没什么,受人之托嘛。”萧冀曦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刚听胡医生说每天都得上来一趟,我还有点担心你。怎么,是最近工作太忙,身体吃不消了?”
“那倒没有,就是老毛病了。”丁岩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上次我在档案室晕了一次,就有点害怕。眼见着又忙起来,就拜托了胡医生,也算是每天都能有人见我一面,免得出什么岔子。”
萧冀曦终于恍然,原来丁岩吃药还有这么一层用意,想来也是,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丁岩在七十六号里就仿佛一个隐形人,旁人看不见他也只会觉着习以为常,这会正逢月中,也没有什么部门要送交档案。要是丁岩真的再在档案室里出点什么意外,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只怕就晚了。
“丁兄辛苦了。”萧冀曦飞快的调整出一个有点唏嘘的语气。
丁岩有点勉强的笑了一下。
“我现在......真不希望自己这么辛苦。”
这话里仿佛是有些弦外之音,萧冀曦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本不应该继续问下去,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甚至于错过了就时不再来。
于是他带着恰到好处的犹豫开了口,正是一个好奇心和特工准则在心里激烈搏斗的样子。
“这也是人之常情,没准这段时间过去了,丁兄可以跟上面申请一个假期出来。”
“不是那个意思。”丁岩摇了摇头,萧冀曦发现他的神色不止是疲惫,更多的还有厌倦。这让他有些心跳加速,但因为不能确定丁岩是不是受人指使下了一个套给他——这也未免太巧合了些,他这边想要策反丁岩,丁岩就正好对着他做出这幅姿态——所以一时间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知道。”丁岩抬眼,看见萧冀曦的神色不由得发出一声苦笑。“在这里头谁也不能信谁,我不敢说,你也不敢听。我只是——只是从前在政府里,也是一样的忙,但以为自己看见的都是真的,就特别有干劲儿。现在看见的东西越来越真,真的不能再真,我反而害怕了。”
萧冀曦沉默着,半晌没有答话,看着丁岩的表情慢慢的转变为了失望,才勉强笑了一下,笑容里透着一点惊慌。
“我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任处要是找我的时候见不到人,只怕还要有的麻烦。丁兄多注意身体,我先走了。”
丁岩怔了一下,才很敷衍的一点头,似乎没想到萧冀曦会这么麻利的提出告辞。
在门关上之前,萧冀曦飞快的往里投去一瞥,看见丁岩依旧是一副怔忪神情,心下对他刚才那番话才算信了一半。
本来有了这么大的收获,他是应该感到高兴的。
但他也就只高兴了半下午。
萧冀曦本来是去找兰浩淼,想要请他分析一番眼下情况的,但事后却有点后悔自己跑了这么一趟。说后悔也不全然准确,毕竟坏消息迟早是要知道的,就算是兰浩淼不说,报纸上也会换一种方式说出来,那时候反而还要再加上被恶心一遍才能摸索出事情的真相。
准确的说,他只是过于震惊了。
“你说什么?重庆怎么了?”